良久之后,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可以看清楚周围景物,知道自己是躺在了一个房间当中,呼吸之间能闻到淡淡的海风腥味,想必位置是在距离大海的不远之处。
空气当中蕴含的灵气十分充沛,与云海世界相差无几。
这方世界,必定是一处天界。
诸天万界分作天地人三等,此为第一等。
房间之内摆设简单,一桩八角桌子,桌上摆着一个茶盘,茶盘上有一个砂瓷茶壶,配着几个黑不溜秋的茶杯,杯子上甚至有小小的缺口瑕疵。很明显,这一套茶具已经用了许多年,而且在清洗的过程当出现了损伤。
桌子旁边,摆着一个火炉
炉子上熬着一锅子汤药,正在冒出汩汩热气,混合着药材气味,十分的浓烈刺鼻。
秋意浓,略微有些寒凉。
秋风吹着半开的窗户,嘎吱嘎吱作响。
能看到窗户之外树叶已经开始发黄,偶尔会有一两片树叶,从树冠上飘落下来,或是飘出篱笆,或是落在菜园子里,或是飘进了窗户之内。
房间之内的光线,实际上有些昏暗。
柳毅嘴唇干裂,脸色雪白,明显就是一副身受重伤,重病在身的状况。
“大叔,不渴不渴?”
贪狼在柳毅身上闻了闻,不待柳毅回答,就站起身来,步履蹒跚走到门口,用爪子推开房门,朝外头走去。
柳毅分明看清楚了,贪狼走路的时候,四只爪子一瘸一拐,明显没有恢复伤势。
房门一开,门外景象映入眼中。
在寒凉的秋日,院子里也种着一些时蔬,很明显这房子主人日子过得十分窘迫,就连门外台阶下的小路旁边,都搭起了菜棚子,充分利用每一寸土地。只在台阶之下,留下一条半尺宽的小径,容人在路上行走。
片刻之后,贪狼叼着一片菜叶子,来到了房中。
它用爪子倒了一杯茶,摆在穿透,再用菜叶子沾了点茶水,涂抹到柳毅嘴唇之上。柳毅而今虽然肚子饿,却因为躺的太久,腹部早已十分的空乏,自然不能吃太多东西,否则就会撑坏了肠胃。
陆地神仙,突然间变成了毫无修为的凡俗世人,柳毅心中未免感慨良多,可在感慨之后,免不得又十分的高兴,甚至欢欣雀跃。
不论如何,终究是活下来了!
先前在虚空当中,柳毅本已经粉身碎骨,就连五脏六腑都变作了肉糜,脑子一片浆糊,而今居然还能躺在床上,神志清醒,很明显浆糊般的脑子,已经伤势复原。
至于感觉到肚子饿,则代表着肠胃已经恢复,甚至可以认为是五脏六腑也在这一段时间中恢复过来……
再怎么身体虚弱,再怎么卧病在床,也比死在混沌当中,要好上千万倍。
“大叔,胡大叔说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贪狼把菜叶子从柳毅嘴边拿开,再继续趴在床边,很明显以它现在的体质,也不能经常站着,这样太过于吃力。“胡大叔说,在咱们九死一生的时候,你就出口成脏,把自己说成是老子,把胡大叔骂成了****的,做了一个坏蛋,这样子才能活下来。这就叫做祸害遗千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居然有这种说法!
贪狼只把这些话语说出口,柳毅心中的担忧立即消减了许多。胡图图既然能说出这些风凉话,那就意味着胡图图此刻的状况不错,至少他还有心情和贪狼吹牛扯淡。
“大叔,你已经躺了三个多月,人家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醒来的。”
贪狼肚子咕噜噜一叫,又跑出门外叼来一条鱼干,趴在桌子上慢慢悠悠吃着,口中说道:“胖大叔说,刚醒来的时候,不能吃太多东西。人家在厨房给大叔熬了一碗粥,等粥好了,就喂给大叔吃……”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躺了三个多月。
难怪季节已经到了秋天,有凉风萧瑟,有黄叶飘飞。
柳毅不敢轻易运功修行,只轻柔缓慢的呼吸着,闻着房间中弥散着的浓浓药香味,吸纳着天地间的天地灵气,缓缓滋养着自身。
半个时辰之后,粥水终于熬出来了。
贪婪十分笨拙的用后腿站着,左爪抓着碗,右爪子抓着勺子,小心翼翼的给柳毅喂着温热的粥水。
一碗热粥下肚,柳毅依旧觉得十分饥饿。可他却知道,大病之人吃不得太多东西,否则肠胃受损,得不偿失。
等到天色渐晚,胡图图才挑着一副担子,担着两个木桶,从篱笆之外走了进来。他却不与柳毅靠的太近,头上甚至带着一个斗笠。
胡图图见到柳毅醒来,自然是惊喜至极,可他却并没有太过于靠近柳毅,只站在门内遥遥和柳毅说了几句,便叮嘱柳毅多多休息,不要着急,其后就走出了房门,说他就住在隔壁。
这间房子,是胡图图借住之处。
房子的主人,是一个渔夫,单身汉老光棍,三两天就下海打渔,直等到打渔回来要在街上卖鱼之时,才会在家中住上一天半日。
单身汉素来分作两种极端,一种很懒惰,懒惰才找不着婆娘。另一种就是很勤奋,可有些人有些时候越勤奋就越穷苦、越穷苦就逼着他越勤奋,这是一个死循环。
柳毅喝了粥水之后,稍稍解除了些解饿,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日太阳高照之时才醒来,胡图图自然已经出门赚钱去了,只有贪狼在给房间里的火炉添加柴火,又把一个药罐子架在了火炉上。
柳毅连粥水都喝不得几口,自然无法喝药,只能闻着房间中的药汁,多少也能吸入几分药力。
睡了一夜,柳毅伤势虽然没有很明显的好转,可精神已经好了不少,昏昏沉沉、昏昏欲睡的状态正在慢慢减缓。
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时不时能够感受到小腹下丹田中,那颗三尺杨柳树的景象。惊鸿一瞥之间,柳毅看到三尺杨柳树上八个尚未长大的果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联系自身伤势变化,细细想了一想,柳毅恍然大悟,只怕是三尺杨柳树把八个尚未成熟只有米粒大小的果子,全都融入了他肉身当中,这才勉强将他化作肉糜的五脏六腑恢复了元气,至于断裂的骨骼,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骨完毕,只是浑身乏力动弹不得。
如此,又过了半月,柳毅也见了那渔夫几次。
渔夫打渔回来的时候,贪狼则装成了一只普通的狼狗,只趴在地上不说话。那渔夫也曾进入柳毅的房间,与柳毅絮叨了几句话语,免不得要说些场面话,大肆感慨一番,说什么一些类似于:“多好的一个儿郎,却从悬崖上摔下来,半身不遂,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站起来。”
偶尔,这渔夫又会说:“要是能站起来倒也好,有手有脚日后也能讨生活,模样长得俊朗也不怕找不到媳妇。可万一动弹不得,只能瘫在床上一辈子,反倒是成了你兄弟的累赘,他岂不是要养你一辈子啊。”
有时候,渔夫也会替胡图图担忧,“那胡兄弟虽然胖了点,好歹也是个头脑灵活的小伙子,不愁娶不到媳妇。可一旦别人姑娘家的知道胡兄弟还有这么一个哥哥,需要一辈子照拂着你,别人姑娘家怎肯嫁过来?”
柳毅虽不能回答,却对渔夫有了一些了解,知晓渔夫多少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并非是什么奸诈之辈。
渔夫姓吴,单名一个蛋字,叫做吴蛋。
乡里人不在乎名字有多响亮,反倒是会故意把名字取得低俗一些,故意远离高雅,有人叫做石头、柱子,也有人叫做二剩,狗蛋。
也有街坊邻居见他四十好几还没娶媳妇,就给他取了一个诨号,叫做没蛋儿。
吴蛋无蛋,岂不就是没蛋儿?
对于“没蛋儿”这个诨号,吴蛋素来都是十分不齿的,有一次吴蛋与胡图图坐在柳毅房门外的台阶上喝酒,或许是多喝了两口,甚至在胡图图面前吹牛,说他也是有女人的,而且长得如花似玉,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此话,连贪狼都不信。
柳毅静卧在床上,只感觉身体一天天好转,约莫再躺一段时日,等到冬日飘雪的季节,应该就能长好周身骨骼,身上寸寸断裂的经络也能续接起来。到时候才能静坐修行,打坐运功,疏通被堵塞的经脉……
只需经脉一通,恢复修为指日可待。
毕竟还有诸多生机汇聚而成的小绿珠,可以替柳毅源源不断提供生机。只可惜而今卧病在床,连半点修行之士的手段都施展不出来,又怎能拿出先前用吞云水袖神通收入魂魄衣袖里的诸多宝物?
好在不死杨柳树会日夜不停的采集天地灵气,再将灵气提纯一番,用来滋润柳毅周身百骸。这种疗伤方式虽然十分缓慢,却又十分见效。
若没有不死杨柳树在身上,柳毅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恢复一身伤势。正如没有不死杨柳树在身的胡图图,此刻甚至连普普通通的凡俗世人都不如。
这一日,天幕才微微发亮,胡图图就带着一个斗笠,挑着一副担子,在晨光熹微的时候走出了院门。
胡图图身材很胖,数月以来也不曾完全恢复伤势,浑身堵塞,无法施展修行之士的手段,甚至身体虚弱连吴蛋这个渔夫都比不上。
所以,胡图图担着两个木桶之内,每个桶都只装了三分之一的事物。
两个木桶,都用荷叶盖住,再用藤条绑住荷叶,不让人知道桶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走出院门,就到了海边。
胡图图顺着小路,朝着内陆行走,三五里路途之后,就迈进了一条大道当中。再在大道理费了些银钱,坐上一辆二品灵兽骏马拉着的马车,驰骋了数百里,两个时辰之后才从大道上下了车。
旋即,胡图图饶进一条分岔路,走了十来里,才来到一座小城当中。
城里有人吆喝着买卖,有人谈天说地,有人行色匆匆。
胡图图跳着担子来到闹事,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就把担子放到了大街上,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快来看啦!快来瞧啦!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大家快来‘摸稀奇’啊!胖子我这有两个桶,只要你在前边的筒子里摸一摸,我就给你十两银子。可你若要往我后面这筒子里摸稀奇,那就要给胖子我百两银子!机会难得,人生只有一次!你若不摸,这辈子必定后悔不已,死不瞑目啊!在这周遭千里之内,百八十城,俺就是出了名的送财童子,家喻户晓,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