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蓝,旭日无边。
柳毅回望西面天穹,极目远眺数十万里,似乎可以见到惊虹洞天的淡淡烟霞。
嗡!
一道剑鸣,从柳毅剑道法相当中震荡而出,细细微微,就会难以探查。
柳毅掐指一算,忽然间神色一动,眉宇间出现一丝欣喜。
“程一峰成神了。”
柳毅淡然一笑,搂住婉儿与陆凝霜,徒步于高空当中,朝东面天空冉冉行走而去。
“他本来就执着于剑道,资质不凡,不过是在早年的时候,强行动用冲霄拜剑诀,损伤了自身的根基,这才走火入魔,险些断绝了修行之路。”
婉儿说道:“他跟着毅哥哥修行数千年,得了毅哥哥剑道妙法的真传,而今能修炼成神,也在情理之中。毅哥哥门下人才济济,不算那战族子弟吴丹,余下的西门吹雪、叶孤城、独孤求败、剑二十三,都是天地间少有的剑道修士。这四人的资质,并不在程一峰之下,反倒远超了程一峰。”
程一峰是柳毅门下弟子,承袭的是柳毅的剑道。
修行高手,可以不见不闻而心有所觉,柳毅并非是教主,做不到诸如通天教主那样,只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掐指一算就能算出前因后果。不过对于门下弟子成神,柳毅以天尊巅峰修为,自然有所感悟。
“连一峰都成了神,我们却还只是太乙金仙巅峰。”
婉儿感慨一句,紧紧抱住柳毅的手臂,高耸的胸脯摩擦在柳毅臂膀之上,只让柳毅心胸荡漾,她又言道:“凝霜也肯定会早日修炼成神的,不会让门下弟子比了下去。”
她是柳毅的道侣,是程一峰的师娘。
身为师娘,怎能让门下弟子比了下去?
“凝霜和婉儿资质非凡,成神不在话下。”
柳毅虽然只是安危,可说的也是实情。
只是,一言至此,柳毅却禁不住想起了以前所遇到的其他人。
诸如那珠玉妙玉两位相貌不凡,身材妙曼的侍女,早已随着诸天万界合而为一,回到了惊虹洞天,继续做侍女。
倒是崔思琪,无影无踪。
柳毅曾经掐指算过一次,推算崔思琪的前程,却算到崔思琪并未身死魂灭,倒是活得安安稳稳,只是不知道身处于何处。
以柳毅的修为,尚且算不到崔思琪的具体位置。
倒是这个崔思琪,素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崔思琪的性格,与横山地界的温樱空,有几分相似。那温樱空曾经与柳毅约定了,要去诛魔寺汇合,却钻了空子,认为柳毅没有说清楚准确的汇合时间,于是迟迟不肯出诛魔寺。这温樱空虽然已经身死魂灭,可她英姿飒爽,手持战矛的身影,柳毅却一直印象深刻。
崔思琪,甚至比温樱空更加英气勃发。
当初崔思琪曾经在柳毅面前留下誓言,在柳毅面前发誓:“五百年内,我必定成神。”
而今,二人分别已经数千年。
五百年的期限,早已经过了。
只是崔思琪当初并非是在冥冥天意大阵当中发出誓言,就算没有修炼成神,也不会因为违背誓言而身死魂灭。
莫非……崔思琪是因为没有达成誓言,五百年之内没有修炼成神,这才没脸见我?
一念至此,柳毅脸上出现一抹莫名的笑意。
时至今日,崔思琪肯定已经知晓了,当年柳毅是在骗她,知道柳毅绝非什么上古高人,反倒是天下无双的雪羽大尊的结义兄弟。这大尊兄弟的身份,比起所谓的上古神人,不知要崇高了多少倍。
哪怕是做柳毅的侍女,身份也非比寻常。
可惜,崔思琪却迟迟不肯相见。
一条大河,蜿蜒向东。
这一条河流,是诸天万界汇合之后,形成的大河。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子是孔子。
川,亦可以算作是这一条大河。
等到秋天,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汪洋百万里,更是恢弘大气。
“天下间没有不灭的王朝,只有不灭的江山!”
数月之前,那个儒门书生的话语,一只都回荡在柳毅心间。
这一句话,正如鸿钧所言,天不变,道亦不变。
因为书生的这一句话语,柳毅心中突生感触,这几月以来,好几次都想要因为这一句话语,就步入大道之门,想要就此成为道人。
可是,柳毅依旧有些犹豫不决。
虽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虽说剑修锋芒毕露,直来直去……
可入道之事,非同小可,由不得柳毅不去深思熟虑。
不入道,便寻不到道路,入那大道之门。
入道,则位于鸿钧之下!
三千大道,八百旁门,皆是出自于紫霄宫。
如此左右为难,难以抉择,如何是好?
一朵莲荷,漂浮在滚滚秋水洪流当中。
柳毅与两位道侣,坐在莲荷之上。
“书生所言,没有不变的王朝,只有不灭的江山。对于凡俗世人而言,江山的确不能灭……这正如修行之世,没有不灭的修士,只有不灭的天道,对于修行之士而言,天道似乎不灭!哪怕是我兄长雪羽大尊,也只能以鸿蒙之剑,将天道禁锢。可就算是以身合道,与天道合二为一的鸿钧,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天道……”
柳毅伸出手掌,捞起了一泓秋水,心中念想道:“天道与鸿钧,正如江山与皇帝!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当鸿钧身与道合,与天道合二为一的时候,三千大道八百旁门皆在鸿钧门下,可一旦鸿钧不再与天道合二为一,正如凡俗世间的皇帝不再是皇帝,那么普天之下的王土,率土之滨的王臣,便都不再归于他鸿钧名下……”
“凡俗世间,没有不变的皇朝,没有不死的帝王。可这修行之世,却始终只有一个鸿钧道祖,自古以来,不曾变化。”
“所以鸿钧才说,天不变,道亦不变!”
“天道本无错,鸿钧入主天道,才天道不公。”
“可而今鸿钧就代表天道,我若入了大道之门,岂非入了鸿钧瓠中?”
“这天道,始终是与鸿钧合而为一的天道。”
正因为如此,柳毅才犹豫了许多年。
婉儿与陆凝霜伴随在柳毅身边,总是想方设法,让柳毅开心。
正是有她们陪伴,柳毅才一直道心坚固,本心不变。
毕竟,这是大争之世!
一量劫的界限,就在眼前。
大劫将至!
柳毅一路悟道,直到秋水消退,直到大河水落石出,河水流量变小,这才上了岸,走到河边。
涨水之时,大河泥沙俱下,而今洪水消退,却把细细的砂石留在了河边。
许许多多农夫,扛着扁担,挑着砂石,正在修建河堤。
忙忙碌碌,蜜蜂一眼。
农夫,总是天地间最为勤劳的一群人。
而官员,总是天地间最懂得指手画脚的一批人。
主持修建河堤之人,正是一个儒门的书生,当然也是凡俗帝国的官员。
他一边让人堆积砂石修河堤,一边让人把沙土夯实,一边则令人洒下诸多石灰粉,以及诸多艾草焚烧之后的坟墓,以及硫磺之类的除虫粉末。
柳毅与两个媳妇摇身一变,乔装打扮成一个老年的道士,两个媳妇则变作了两个小道童……
另有一根拄杖,握在柳毅手中。
他就这么踏着河水,步履而至,走到了那儒门书生面前。
走近一看,却发现这书生,长相异常丑陋,甚至比孔子的七出相貌更丑,却又有些眼熟。
此人……
柳毅细细一想,蓦然间回忆起来了,此人似乎是当初他遁入《论语》书籍幻境之内,所见到的孔子门下三千门徒当中,其中……其中最丑的一个。
“道长有礼了。”
儒生见柳毅满头白发,显然走路都有点走不稳,却仙风道骨踏河而来,知晓柳毅必定是一个修行之士,立时拱手施礼,言道:“道长仙风道骨,身上瑞气条条,肯定是得道全真之士,本官本来应该隆重迎接才是。只是,本官澹台灭明,乃此地太守,替天子牧守一方,这段时日,本官却要领着治下子民,修建河堤,免得来年秋水一到,再度汪洋万里。”
“好说好说,你儒门子弟,仁义为先,心怀苍生,贫道又怎能让太守大人擅离职守?”
柳毅微微一笑,朝澹台灭明点了点头,又说道:“贫道踏河而行,本是想顺流而下,去东海访友。不料却在此地,见到太守大人修建河堤,又朝河堤当中泼洒硫磺之物,这才停下脚步,过来一看。”
“原来如此。”
澹台灭明微微一笑,问道:“道长是否要问,为何要泼洒硫磺之物?”
柳毅点了点头,“然!”
“我泼洒硫磺,石灰,艾草灰烬等物,一则是为了加固河堤,二则是为了防虫,特别是防范蚂蚁。”
澹台灭明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可不防!”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此言一出,柳毅神色一喜,领着身后两位媳妇,摇身一变显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吾道成矣!”
柳毅轰然有言,朝澹台灭明点了点头,言道:“阁下本是儒门子弟,位列孔子三千门徒之一,理当可以修行儒门妙法,虽然未必可以如儒门书籍记载一样,能投鞭断流,至少以儒门妙法,修建河堤,却要比现在这种方式轻松许多。”
澹台灭明见柳毅变作年轻修士,神色一愕,竟是忘了回答。
“我叫柳毅。”
柳毅微微一笑,“阁下既然是儒门子弟,想来也听说过我。”
“原来前辈是孔子的至交好友,晚辈有礼了!”
澹台灭明面带惊讶,拱手施礼,随即又道:“我自幼长相怪异,其丑无比,师尊却更喜欢气宇轩昂之人,故而晚辈不曾得到师尊真传。晚辈虽不学无术,可心中却有傲气,师尊既然不肯传我儒门妙法,那我便不学他的妙法就是。便是只读师叔,只修一口浩然之气,也可以求一个寿命悠长,可以为官一任,牧守一方,泽被一方苍生。”
“善!”
柳毅心念一动,偶有所感,禁不住给这澹台灭明算了一卦,却突然发现,自己与此人,竟是有一段缘法。
“大善!”
柳毅面露微笑,朝身后二女点了点头,衣袖一挥就修好了千里河堤,再洒出一道清风,修建了一座凉亭。
旋即指着凉亭,言道:“现在河堤也修好了,太守想必也闲了下来,不知可否与我入那凉亭,坐而论道?”
“前辈相邀,再下怎敢不从?”
澹台灭明言道:“长者赐,不敢辞!”
周遭民夫见到河堤修成,顿时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便黑压压跪了一地,口中高呼:“大仙开恩……”
凉亭之内。
柳毅坐下,澹台灭明却站在对面,不肯入座。
柳毅言道:“因你一言,吾道成矣。至此之后,大道与我再无半分隔阂,我该如何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