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成云鸿和林欣被吓着了,他撅起嘴唇,朝着棺材那儿嘘了一声,然后吼道:“材儿,有客人来了,快出来!”
棺材里的黑影动作突然变得敏捷起来,它“嗖”的一下从棺材里窜了出来,冲到磊子面前,用头蹭着磊子的小腿,双眼却盯着成云鸿和林欣。
成云鸿看着那条名叫材儿的黑狗,心里突然一紧,他毫无来由地觉得,那狗盯着自己和林欣的眼神儿,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林欣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她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抚摸材儿,可材儿并不买账,它猛地往后一缩,弓起身体,冲着林欣龇了龇牙,咽喉里还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声。
“看来它不喜欢生人。”林欣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又道,“财儿,这名字真有趣,是发财的财吧?”
磊子蹲下身去,抱住材儿摸了摸它的头,这才抬眼看着林欣,摇了摇头道:“不是发财的财,是棺材的材。”顿了一顿,又继续解释道,“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材儿吗?因为它最喜欢睡在棺材里,所以幺叔公才叫它材儿。”
“这棺材是谁的?”成云鸿突然插嘴问道。
“当然是幺叔公的,这棺材他本来是给自己准备的,后来见材儿喜欢睡棺材,担心自己死后材儿没地方睡,就给自己重新做了一具,说把这具留给材儿。”磊子说完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成云鸿和林欣说道,“对了,今天没顾得上给你们弄什么像样的东西吃,灶屋还有我昨天熬的羊肉汤,我去给你们盛两碗来。”
磊子端来了羊肉汤后便离开了,成云鸿“咕噜、咕噜”地喝完后,便躺在床上养神。林欣端起羊肉汤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这羊肉汤味道怪怪的,和我们在镇上喝的不太一样。”
“自己家里熬的,没有加那么多的味精胡椒,味道当然不一样了。”
成云鸿一边说着话,一边打了个哈欠。
喝完羊肉汤之后,成云鸿和林欣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说着说着便有些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成云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开亮了屋里的灯,发现林欣还沉沉地睡着,便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成云鸿有些奇怪,跨出屋门,四处看了看,依旧没发现有人。他转过身,正要回屋,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瞟到了一道黑影,急忙偏头看去,一眼便看见了材儿,它正沿着墙根儿,悄无声息地踱来踱去。
成云鸿使劲地跺了跺脚,把材儿轰开后,这才进屋,关上了房门。
可是,他刚走回林欣身边,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成云鸿皱了皱眉头,再次走过去打开了房门。门外依旧没有人,还是只有材儿沿着墙根儿慢条斯理地踱着。到底是谁在敲门?难道是材儿?成云鸿看着材儿,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成云鸿看着材儿,脑海里浮现出一幕诡异的情形: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材儿沿着墙根儿,悄悄地踱到门前,缓缓地站立起来,用两只前爪敲了敲房门,听到有人来开门的脚步声,它又赶紧趴回地上,像一条正常的狗那样,继续沿着墙根儿踱回去。
这个想象有些无稽,但却占据了成云鸿整个脑海,并悄然转化为一种恐惧的情绪,将他团团包围。
“是谁在敲门?”成云鸿再次关上门后,林欣已经醒了过来,向他问道。
成云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没人。”
“没人?”林欣的语气有些疑惑。
成云鸿点了点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材儿。”
林欣的目光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又移到了窗户。她突然看到,窗户外有一个人影,急忙对成云鸿说:“那是谁?”
成云鸿不解地回过头去,看着毫无异状的窗户,疑惑地说道:“你说什么?没看到有人啊。”
林欣再往窗户上望去时,那人影已经不见了,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喃喃自语道:“我明明看见窗外有人影的。”
“你看花眼了吧。”成云鸿随口说道。
林欣定定地看了成云鸿一会儿,犹如梦呓一般,嘴里轻轻地挤出了一句话:“如果我看花了眼,那么外面又是谁在敲门呢?”
成云鸿一下就呆住了,他傻傻地看着林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林欣的目光又移到那扇窗户上,脸上的神情也蓦地变了。
成云鸿见林欣脸上的神情不对,也急忙转身望去。
窗外,那个人影又出现了,他看上去身形有些高大,背却很明显地驼着,在窗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踱着。
成云鸿拔腿就朝门口冲去,他倒想看看,这个敲完门又躲起来装神弄鬼的家伙到底是谁。可是,正当他准备一把打开房门时,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成云鸿僵在门前,脸色渐渐地白了。没有人知道,此时,他心底的恐惧已像杂草一般滋生蔓延开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外面传了进来,那窗外的人影似乎被那声音惊着了,飞快地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成云鸿过了好一阵儿才缓过劲儿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怔怔地发起了呆。
林欣也走了过去,在成云鸿身边坐下,说道:“你也看见窗外的人影了,现在不会还认为我眼花吧?”
“啊!你说什么?”成云鸿像是根本没听到林欣的话一样,她只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成云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发呆。林欣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刚才你为什么不开门看看是谁?”这一次,成云鸿听到了林欣的问话,他看着林欣,面上的表情有些犹豫。
“到底怎么了?”林欣也觉出了成云鸿不大对劲,便继续追问道。
成云鸿看了看窗户,迟疑了片刻,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幺叔公生前是个驼子。”
“驼子又怎样?”林欣随口问了一句,不过刚一问完,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一下子就木了,过了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说,“你的意思是,窗外的黑影是幺叔公?”
成云鸿默默地点了点头,林欣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恐惧,无力地反驳道:“幺叔公明明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还在外面棺材里躺着,怎么可能在窗外走来走去的,一定是其他和幺叔公身材差不多的人。对了,村里还有别的驼子吗?”
成云鸿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林欣的问题,屋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他急忙走到窗前,透过窗户朝外看去。这一次,他看见外公和磊子走进了院子里,在他们身后,还稀稀拉拉地跟着几个村民。
“外公他们来了。”成云鸿回头给林欣说了一声,便走到旁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林欣也紧跟在他身后。
成云鸿走到外公和磊子身旁,发现他们表情严肃,四处张望着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便问道:“外公,你们在找什么?”
“快回屋里去,别来添乱。”外公没好气儿地冲着成云鸿和林欣吼道。
成云鸿不敢违拗,他拉起林欣的手,正准备转身回屋,站在外公身边的磊子开口说道:“老爷子,还是别叫他们回屋,让他们跟我们在一起吧,万一它刚好躲在那间屋子里就麻烦了。”
外公抬眼看了看成云鸿他们刚才待的那间屋子,点了点头道:“那就让他们跟我们在一起吧。”
磊子的话让成云鸿听得有些不明不白,他问道:“你们说谁躲在屋子里?”
外公眉头紧锁,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成云鸿发生了什么事,站在一旁的磊子却早已心直口快地说了出来:“幺叔公的尸体不见了。”
让外公奇怪的是,磊子说出幺叔公的尸体失踪的事以后,成云鸿好像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就连林欣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她甚至还大着胆子问道:“幺叔公的尸体不会就在你们眼皮底下失踪吧,难道没人给幺叔公守灵吗?”
“原本灵堂里一直有人的,但因为出了一件意外,大家就都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准备送幺叔公上山,可等我们放完开路炮,准备盖棺时才发现棺材是空的。”磊子顿了一顿,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在幺叔公的棺材旁边发现一行脚印,那脚印一直走到宅子门前才消失。”
听完磊子的话,成云鸿和林欣对视了一眼,然后对外公说:“幺叔公可能真的回这宅子里来了。”
外公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你们看见幺叔公了?”
成云鸿反手指了指刚才待过的房间,说道:“刚才我们待在屋里,看见有人在窗外晃悠,那人的影子看上去是个驼子,不知道是不是幺叔公。”
“诈尸了、诈尸了,肯定是幺叔公诈尸了。我就知道井里发现死蛇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会儿果然出事了。”磊子有些沉不住气地念叨道。
外公白了他一眼,骂道:“没出息,一个大活人,被死人吓得失了分寸。”磊子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成云鸿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他走到磊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没关系,这种事情换了谁都会害怕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确定幺叔公已经死了吗?会不会他老人家只是假死,刚才又活了过来,自己走回宅子里了。”
外公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成云鸿,微笑着道:“咱祖孙俩想到一块儿了,我也是这样和他们说的,所以才叫他们一起进宅子找找。好了,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大家赶快分头找找吧。”
虽然大家不太愿意,但还是在外公的坚持下分成两组,分别到各个房间寻找幺叔公。很快,两组人把整个宅子里的每一个房间找了个遍,可惜谁都没有找到幺叔公。
大家聚在院子里,围着外公等他拿主意,外公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幺叔公会去哪里,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
正当大家眼巴巴地看着外公之际,百无聊赖的林欣在成云鸿耳边问道:“材儿跑哪儿去了,你刚才不是说开门看见它在院子里转悠吗?”
林欣的话让成云鸿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了那具放在屋角的棺材上。他猛然发现,那具棺材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盖上了。
“那具棺材是你们盖上的?”成云鸿回头询问外公,可外公似乎并不知情,他一脸疑惑地把目光投向了磊子。
“哦,那具棺材一直就在那儿,应该没人动过吧。”磊子的回答有些模糊。
“不对,肯定有人动过。先前棺材盖没有盖上,材儿就是从里面钻出来的,当时还吓了我和林欣一跳,你难道忘了?”成云鸿看着磊子,十分肯定地说道。
“对啊,我差点忘了,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磊子讪讪地笑了笑,表情有些尴尬,“不过,棺材盖确实不是我们盖上的。”他接着说道。
外公看了看成云鸿,又看了看磊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开棺!”
外公的话音一落,除了成云鸿和林欣,众人全都发出一阵掩饰不住的嘘声,磊子更是一把抓住外公的手,满脸惊惶地说道:“老爷子,你忘了咱们这儿的规矩了吗?棺材上盖,入土为安;无故开棺,非死即残。”
外公环顾了众人一圈,说道:“规矩是先人定下来的,解释规矩的却是后人。棺材上盖、入土为安是指躺了尸体的棺材吧,这空棺算不得数;非死即残也是无故开棺才会有的报应,咱们现在是为了找失踪的幺叔公的尸体,同样也不是无故。”
见众人依旧犹豫着,没有人肯站出来,外公毅然走到那具棺材前,冷然道:“看来你们都在等我亲自动手。云鸿,过来帮我一把。”
成云鸿依言走了过去,和外公一人抬一边,将棺材盖掀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呼”地从棺材里蹿了出来,往大宅门口窜过去。
“是材儿!”林欣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忍不住惊呼出声。
材儿飞快地窜到了大宅门口,然后停了下来,它回过头来,突然人立而起,龇牙咧嘴地对着院子里的众人狂吠起来。而众人分明看到,材儿那满嘴的尖牙利齿上,沾满了鲜血,那些鲜血甚至顺着材儿的嘴角流了出来,让它看上去像极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魔鬼。
与此同时,棺材旁的成云鸿也看清了棺材里的情形,忍不住把头转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那具棺材里,赫然躺着幺叔公的尸体!
但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尸体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稀烂,肚子上也被扒开一个大洞,里面的五脏六腑被啃得七零八落……那天夜里,幺叔公的尸体终于还是没有被送上棺山。
天一亮,成云鸿用手机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对现场的每个人都做了笔录,不过奇怪的是,磊子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来警察拉走了幺叔公的尸体,说要做个尸检。
成云鸿带着林欣离开了老家,那天的经历,成了他们两人心中的噩梦,谁也不愿再提起。
半个月后,成云鸿接到外公打来的电话,外公在电话里说,警察在一家地下赌场里抓到了磊子,磊子交代了全部事情。
幺叔公的死虽然和磊子没有什么关系,但那天晚上的怪事却是磊子一手搞出来的。
幺叔公生前常和村里人说,自己家里藏着一件先祖陪驾王段小平留下的宝物。不过那件宝物是什么,谁都没有见过,无论谁让幺叔公拿出来看,他都不干,还说就算自己死了,也要将宝物吞进肚子里带到地下去。
所以当幺叔公真的死了之后,磊子便开始打起了他的主意。因为磊子喜欢赌博,他在镇上的地下赌场里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
在成云鸿的老家,如果在下葬的墓穴里发现蛇的话,主大凶。所以磊子的计划是在幺叔公挖好的墓穴里面放了一条蛇,以此来引开了在灵堂里为幺叔公守灵的人,然后将尸体偷偷搬进老宅,取出宝物后再送回灵堂。
不过成云鸿和林欣的出现是磊子计划外的情况,所以他才给他们喝了加安眠药的羊肉汤,想让他们好好睡一觉,而不至于打扰他的计划。
磊子用的安眠药是幺叔公生前留下来的,大概放的时间长了,有些失效,所以成云鸿和林欣并没有睡多久就被敲门声惊醒了。当时磊子已经在幺叔公的尸体上做了手脚,可惜并没有找到宝物,他正准备把尸体送回灵堂,成云鸿和林欣休息的屋里却传出了动静,他担心事情败露,只好把幺叔公的尸体塞进了屋角的棺材里。
成云鸿听完了外公的话,沉默了一阵,问道:“磊子有没有说,那天晚上,到底是谁在敲我们的门?”
“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