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从醉云楼下来,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他原本想好了今后为人做事要多多韬光养晦,然而,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能韬光养晦么?不,他李宇做不到!所谓大是大非,说白了,其实就是做人做事的原则和底限。既是原则就不能让步,既是底限就不能突破。这也正是李宇内心的原则和底限。
李左车对李宇的话会做何感想?李宇不知道,其实他也没必要知道。既然彼此是命中注定的敌手,又何须在乎对方的感想?!但是李宇内心就是无法平静下来,他可以不在乎李左车的感想,但他不能不在乎李左车的能量和手段。李左车在明确得知李宇的真实想法后,他会采取何种手段来对付自己?
“主人,你回来啦。”福临门客栈前,铁牛蹲在门口石阶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过往行人,他远远看到李宇魂不守舍走来,赶紧起身喊道。
李宇默不作声地走进客栈,在一方矮几前坐下。林凤儿取来湿热毛巾,递到李宇手中,便与铁牛一道,静悄悄地站在一旁候着。
李宇捧着毛巾胡乱擦拭几把,便将毛巾覆在脸上。毛巾上的湿润温热让李宇迷糊的神经为之一振,他长吁一口气,突然回头对铁牛道:“铁牛,从今而后,你就跟着我,寸步不离。”
“好啊,我早就想天天跟着主人出去四处走动了。”铁牛兴奋地直挠头,随之又表情严肃地认真道:“主人去哪里我便跟着去哪里,吃喝拉撒,保证寸步不离。”
李宇与林凤儿闻言,都不禁发笑。“啥的啦?我,我说错了么?”铁牛见李宇林凤儿都笑,疑惑道。
“铁牛你没说错,哈哈哈~”被铁牛愣头愣脑一逗,李宇心情似也好了许多。
“我没说错?那你们为何发笑?”铁牛依然不解。
“好了,不笑啦。”李宇努力止住笑声,问铁牛道:“你跟着我,可能随时都有危险,你怕不怕?”
“甚么?主人有危险?那铁牛就更应该跟紧主人了。我铁牛跟着主人,就是为了保护主人的。”铁牛一本正经道,“是甚么人要对主人不利?铁牛先去把他的头拧下来给主人当凳子。”
李宇的眼眶湿润了,他赶紧假意擦脸,又用毛巾覆盖在脸上,良久,才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也不一定真的就有人对我不利。嗯,对了,铁牛你原来名字叫甚么来着?”
“我,我原来叫啥的——?”铁牛似乎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原来叫甚么名字了,想了又想,这才吞吞吐吐道:“好像,好像叫肖,肖有福。”
“肖有福!有福!”李宇重复一遍,点头道:“好名字呐。不像那李武良,无良。”李宇心念一闪,喃喃自语道:“有福,无良,武良。无良,武良——”突然拍案而起,大叫一声:“有了!”唬得铁牛林凤儿都是一跳。
李宇却不理他们,向铁牛招手道:“走,跟我走!”林凤儿赶紧道:“公子不用过午膳再走?”铁牛也吃吃道:“主人刚回来又要走?要,要去哪里?”
“凤儿你自个吃吧。”李宇丢下一句,拉着铁牛便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片刻工夫,李宇与铁牛来到了县尉府。县尉府内,胡清也正在用膳,他突见李宇风风火火进来,不知又发生了何事,口中含着菜肴,直楞楞地看着李宇。李宇径直走了过去,低低地与胡清耳语一阵。
耳语毕,胡清放下玉箸,吐出口中菜肴,看着嘿嘿直笑,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案上菜盘“哗啦啦”直跳。“好!妙!亏得李兄弟想得出来,走!”拉着李宇便走。
李宇回头对铁牛道:“铁牛,你在此候着。嗯,案上酒菜全归你了。”
胡清与李宇来到二堂案卷房。这案卷房极大,极像李宇前生的图书馆,推门进去,迎面便是一排排高大木架,木架之上,满满当当堆放着各式书简。案卷房门口左首,摆着一方书案,一名老书吏正埋头刻写案宗。
胡清后脚尚未跨进,便瓮声瓮气道:“老常头,李武良案卷宗副本可在?”
秦时官府判案,都有正副两本卷宗。正本呈禀上级,副本留下存底。这老常头便是襄城县县尉府专门负责抄刻判案卷宗副本的书吏。
老常头闻声抬头,见是胡清李宇二人,赶紧起身,躬身回话,“回禀大人,李武良案宗副本在,在!”
“快快找来。”胡清急吼吼道。
老常头对案卷卷宗摆放位置很是熟悉,在如山案宗中抽出一卷竹简,连看都不看,便躬身递到胡清手中,“大人,这便是李武良案的卷宗。”
胡清展开一看,果然是李武良案卷宗,呵呵一笑,对老常头到:“李武良案尚有疑点,本官需调阅卷宗,哦,片刻便归还。”说罢,将卷宗交到李宇手中,两人便出了案卷房,来到胡清设在后堂的书房。
胡清的书房位于尉府后院,临窗便是花园,书房之内摆放着诸子百家各色典籍。然胡清是那种看到书简案牍便头大之人,故而这书房虽然环境清幽,却也是极少进来。
李宇胡清进得书房,胡清便关上房门,取来笔砚和一方羊皮纸,朝李宇挤眉弄眼,“好了,接下来就看老弟你的了。”
李宇接过狼毫毛笔,照着方才从案卷房取出的李武良案卷宗,在羊皮纸上唰唰地誊写。一炷香工夫,李宇终于誊写完毕,又细细看了一遍,认为没有不妥处,这才满意地直起腰来,将誊写好的羊皮纸递给胡清,道:“请胡大哥速速发往廷尉府。”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两日后,襄城县县尉府同时收到了廷尉府的案卷批复。不出所料,李武良案果然还是发下再审。但李宇那日以羊皮纸誊写的案卷上,却是一个朱红的“斩”字批复。这两份案卷都是由林伏明接收。
林伏明拿着经廷尉府批复下来的两份案卷,来到二堂。胡清与李宇正在悠闲地饮茶叙话,林伏明一见,便气不打一处来,竟少见地发起火来,“碰”得一声,将李武良案卷宗扔在胡清跟前的案几上,道:“还是‘发下再审’,你们居然有闲在此饮茶!”
胡清呵呵一笑,拉着林伏明坐下,指着林伏明手中的羊皮纸案卷道:“那份如何批复?”
“斩!”林伏明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将羊皮纸案卷放在案上。接着似是突然想起,问道:“哦,对了,尉府甚时候审过叫木止艮之人?我啥不知?会不会是廷尉府发错地了?”
胡清李宇都微笑不语。李宇将李武良案案卷推到一旁,仿佛连翻一下都嫌浪费气力。却又将那张羊皮纸案卷展开,指着那个朱红的廷尉府“斩”字批复,哈哈大笑起来,“成了!胡大哥,你看,成了!”
林伏明莫名其妙,看了看李宇,又瞧了瞧胡清,“成了?甚么成了?”
胡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拉着林伏明道:“走,咱们瞧李兄弟变戏法去。”
李宇等三人来到胡清书房,胡清又乐颠颠地取来笔砚,递给李宇。李宇将手中羊皮纸案卷平铺在书案上,接过毛笔,小心翼翼地在羊皮纸上写了起来。
林伏明好奇又疑惑,凑过去一看,只见李宇在案卷中的“木止艮”这几个字上添了几笔,“木止艮”三字竟然变成了“李武良”三字。而且前日李宇在书写“木止艮”三字时,故意留有空间,如今添加数笔,整张案卷反而看起来比先前更是连贯顺畅。
李宇放下毛笔,嘻嘻问林伏明道:“如何?”此刻林伏明已然知道甚么回事,不禁连连称妙。边上胡清哈哈直笑,“李兄弟计策,还能不妙?!”
不过,李宇自己心里清楚,能想出这个点子,还真多亏了那日无意之中问起铁牛的原名。铁牛原名的“有福”二字,让李宇想到了“无良”,而“无良”与“武良”在读音上的相似,又使李宇突发灵感,读音能相似,写法为何不能相似?于是,他想到了用“木止艮”之名向廷尉府呈禀李武良案。
李宇风风火火赶到县尉府,向胡清说明自己的想法,胡清一口就同意了。二人找老常头取出李武良卷宗副本,由李宇执笔誊写。在誊写中,除了“李武良”三字改成“木止艮”外,其余一字不差照抄。
之所以要除了名字外,便一字不差照抄。李宇是有所考虑的。因为惟有如此,既是将来廷尉府得知李宇作假,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两份主犯名字不同但内容一样的案卷,廷尉府却给出了两种判法,如此一来,廷尉府若是找李宇麻烦,岂非也使堂堂大秦最高司法部门——廷尉府陷于执法不公的境地?
胡清李宇林伏明三人大笑一阵,李宇又对胡清道:“胡大哥,如今我们可以准备袅首李武良了。”(求收藏推荐,谢谢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