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青青,阳春三月的大好时节。
依旧是缤纷多彩的日子,人们似乎也被天气感染,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无论是路边摊拼命吆喝的小贩,还是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无一不脸上挂着舒心惬意的笑容。
李倩阳一个人拎着笨重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向哪里。
这么长的街道,这么多的路口,似乎没有一条,是通向属于她的港湾,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早已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家这个温馨的词汇,与她绝缘很久了吧?
事实上,也许真的如此!
赶上百年一遇的经济危机,无论是对于国家还是个人来说,无非两种结果:度过与无法度过,偏偏她所在的公司由于债务亏空无法安然从危机中重生,只能关门大吉早登极乐了。
凤凰从火中出来那叫涅槃重生,鸽子从火中飞过那叫烤乳鸽,同样是艰辛的考验,结果却截然不同。由于公司倒闭,她涌入了失业大军的洪流。本着生存为本的原则,她还是拉下了脸皮,捧着并不算出彩的简历四处求职,在经济危机的浪潮中可想而知,并不算出众的她,只能是高不成,低不就,接连碰壁,最后不了了之,提着行李黯然离开A市,回到家乡另做打算。
出来三年,李倩阳依然是三无人员,无车,无房,无配偶……
试探性地拨通舅舅家的电话,手机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也许,真的在忙吧?算起来,自从母亲过世以后,她便很少主动和家里的亲戚联系,就连唯一的舅舅,也只是三年前通过一次电话,还真有点与世隔绝从此消失的味道。
李倩阳自嘲地笑笑,心里无名地涌现起一股酸涩。
每一天睁开眼看你和阳光都在,那就是我要的未来……
熟悉的铃声响起,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职业性地应答:“喂,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沉寂,听不出任何声音的沉寂。
李倩阳心里一阵疑惑,一阵迷茫,隐约中忽然觉得心情无比沉重,心底竟是有一个声音呼唤着她,让她越发茫然,“喂,请问你是?”
对方是谁,对方想找她做什么?
明明是陌生的号码,却给李倩阳一种莫名的熟悉,熟悉的让人心疼,让人害怕。
三十秒,四十秒,五十秒……
光阴从指缝间溜走,滑过无情的沙漏,滴答滴答,她似乎可以听见时光流逝的声音,就像她的心跳声一样,随着电话那头的沉寂,开始一下一下地细数着节拍。
“是我,袁语迟!”
多么熟悉的名字,勾起了李倩阳莫名的心悸。
李倩阳只觉得手掌像是不听使唤了一般,不自觉地抖动起来,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机械地挂断电话。
那一刻,她暗想,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那一定是一种失去了血液润泽的惨惨的白。
时隔三年,李倩阳以为自己可以与往事绝缘,这个时候,他居然出现了。
铃声又一次响起,悠扬的音乐声清脆响亮,在这温暖的街道上,似乎可以散发出宜人的迷离。
李倩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理智告诉她要继续逃避,逃避那陌生的往事,逃避那熟悉的人和事,她应该装作没有听到不断响起不断反复的铃声,但她的手,再一次背叛了主人的意愿。
按键,接听,不过一瞬间,却仿佛隔了几层的遥远。
“李倩阳,舒晴去世了,就在今天早晨!”袁语迟的声音,听不真切,甚至带着几分呜咽,悲伤的语调,几近沧桑变幻的沉浮,这个曾经开朗健谈的大男孩,似乎在岁月的熏染下,褪下了曾经的外壳,变得更加稳健。
李倩阳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舒晴走了,怎么可能?
上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捉弄人,所以才会导演了一出出荒唐的悲剧,一个中年男子看到幼童溺水而见死不救,最后发现淹死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这听起来荒诞不羁,但却隐藏了多少讽刺与凉薄。
正如舒晴的死,对于李倩阳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眼前忽然浮现出舒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虽淡妆素雅,衣着简单,但那双眸光深邃的瞳,曾经让多少C大的男生魂牵梦萦!
优秀的才女舒晴,高傲的富家女舒晴,用钱指着她鼻子说我老土掉渣的舒晴,害她在大雨中淋了一夜的舒晴……
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忘记,以为自己早已尘封了曾经的记忆,忽然发现,一切竟还是那么清晰,仿佛电影重现一般,一幕幕在眼前回荡着,漂浮着。
似乎那一天也是这样,天气晴好,很适合散步。
李倩阳走在校园的甬道上,看着季程聿朗与舒晴肩并着肩,手挽着手,亲密无间地黏在一起,如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般,相偎相依。
发现了前方的自己,程聿朗无法装作视而不见,拉着舒晴走到李倩阳身边,低身说:“李倩阳,我和舒晴在一起了!”
李倩阳后知后觉地点着头,忘记了如何去悲伤,结局早已预料,没想到真正发生的时候,却是如此的突然。
程聿朗的眼角有不可名状的情绪闪过,也许,他也怀着几分悲伤与歉疚吧?
她天真地以为,那一刻,程聿朗是难过的,一如她的心情。
可是,他却说:“我们分手吧。”
李倩阳如木偶般机械地点着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字,声音,几近呜咽。
短短的几分钟,竟是如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李倩阳的呼吸我的心跳,在同一时间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焦距,眼前的曾经 熟悉的身影,越发显得陌生而疏离,正如那些个属于他们的回忆,在程聿朗说出分手的瞬间,悄然远去。
程聿朗从口袋里掏出十万元的支票扔到她的脸上,“这些,是你要的分手费,记住,我和你,从来没有过任何关系,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程聿朗的语气,笃定,决绝,听在李倩阳的耳中,没有半分情绪,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
那个时候,李倩阳很坦然地点头,含笑,再多的倔强与高傲,似乎都在她弯腰拾起支票的一瞬间,淹没在了讥讽的笑声中。
永远也无法忘记,舒晴那因为胜利而飞扬起的眼眸,还有那上挑的嘴角。
“李倩阳,李倩阳,你说话啊,喂,李倩阳……”
袁语迟的声音,将她从记忆的逆流中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她依旧是她,三年前的穷酸女,三年后,更加的落魄潦倒。
竟然忘记自己还在与袁语迟通电话呢,李倩阳暗笑,自己还真是一如从前般迷糊,只是不再会有人拍着我的脑袋,嘴角噙着坏笑称呼自己小傻瓜了。
她以为自己会改变很多,然而始料未及,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明知道一如当初,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了过去,烟消云散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叹,造化弄人。时间只是抚平了她稚气的棱角,让那些伤痕也跟着岁月流逝,渐行渐远,但成熟这个词汇,依然与她隔着生生的距离。
“李倩阳,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袁语迟问我。
很好奇,她与袁语迟之间,究竟有什么交集值得他三年以后约自己相见,日子还很有讽刺性地选在了舒晴离开的那天。
“我刚下火车,现在就在湘滨市。”李倩阳据实回答,心中的那些忐忑不安开始蠢蠢欲动。
“我马上去找你!”袁语迟没有犹豫,听到她回来的消息,立即想要约她见面。
“好!”
李倩阳果断地同意。时间,地点,很快选好,她要做的,就是去那里等袁语迟的到来。
心里很排斥接触从前的人和事,以为一切可以从此绝缘,却在重新踏入这片熟悉的土地的瞬间,被一个电话点燃了曾经的记忆。看着有些面目全非的城市风景,李倩阳忽然很想笑,找不到理由,只是觉得此时的自己,笑起来会好过一点。
此刻,大家肯定都很难过,因为舒晴的缘故吧!
可是,李倩阳却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普天同庆!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冷,有点不应景。
坦白说,李倩阳不恨舒晴,虽然这句话说出去的可信度极低,但这确实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在三年前夭折了,淹没了,荡然无存了,她为何还要恨?
京华路,普罗旺斯咖啡厅。
很浪漫的名字,适合情侣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