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缓缓拉开,阴暗了一昼的天空终于有了些许收敛。月光驱散阴翳,风扯着碎云,将清冷的光洒落至安静的克泽尔区。
被雨水击打过的石路有些湿滑,皮靴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连日的雨幕,挂在破旧水檐的蛛丝早已被冲刷干净,只有顽强鲜绿的苔藓,沿着老旧的墙角倔强地攀沿。
斑驳的石路与破旧的房屋构成了克泽尔区沧桑悲凉的历史,那些月光照不到地方,时常有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宛若幽灵。
“月见草、雪薇菜、白茅花……伊娜丝,我们买的够吗?”
“嗯,虽然优银菊买不到,不过这些药草对外伤很有用,我想应该够了。”
弗洛名悠拉着伊娜丝的手,走在比较光亮的地方。夜幕下的克泽尔区,可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特别是最近闹得很凶的“吸血鬼”留言,更是使得劳伦西很大一部分民众生出不安。
事故发生的地方都是在佣兵聚集的约克区,即便警卫队与政府怎样想封锁也搞不定那群消息灵通的佣兵,关于“吸血鬼”的多个版本流言都从约克区那传了出来。
有信徒说是因为劳伦西久未被圣光眷顾,所以才会有这种暗黑生物出现,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就是一个单纯的变态杀人狂而已。
不管传出的流言有多少个版本,民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嫌疑犯每杀害一个人都会使让害者的血液不翼而飞。据说,已经有不少佣兵,凑巧瞧见过死者的尸体而改掉了在伏特加上混合魔兽血液的喝法。
“对了,差点忘记,莱斯特大叔还等着你回家呢,你做好草药之后,我马上送你回去,好吗?”
“嗯,不、不用那么着急的,而且我自己一个人……”
“不要说傻话了。”弗洛名悠敲了敲她脑袋,一天下来,他算是操碎了心,每时每刻都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近索尔区可不是那么太平。”
“你想想,又是吸血鬼,又是那些该死的帮派之类的,我可不放心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回去。”
弗洛名悠说的是实话,一直以来,克泽尔区作为贫困居民的聚居地,其犯案率一直居高不下,本身的环境使然再加上劳伦西人天生彪悍火爆的性格,抢劫、勒索、偷窃……似乎所有一切人类的恶都在这片被抛弃的土地中滋养生根。作为从小生活在这里居民,他可没有没少和那些家伙们打交道。
“嗯,对了。”弗洛名悠记起了一件事:“我不是刚新买了一套试管烧瓶坩锅吗?旧的一套虽然缺个漏斗,不过给你就可以了,新那一套没有草药味道我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是关于奥克塔薇尔的点子的,嘿嘿。”
“那个大小姐,会找你报仇吗?”一整晚都显得很沉默的伊娜丝忽然对他这样说。
“放心吧。”弗洛名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出实情,其实他自己也很担心那个刁蛮的大小姐,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对方居然也是能力者,而且是战斗方面的龙脉者。
旁晚经历的插剧,那个时候对方和自己一样显现出的不一样的瞳膜颜色,弗洛名悠知道,这就是龙脉者最显著的特征。而且,按照那个大小姐胡搅蛮缠的性格,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他是无所谓的,问题是伊娜丝和奥克塔薇尔。
对此,男孩也只能安慰自己,对自己说,希望对方是一个不记仇的人吧。
两人走过了墓园前的青石路,并没有遇见布卢默大叔,这也让有些时间没见到老人家的伊娜丝有些失望。
墓园前的小路还是那样幽静,没有人声,只有夜莺不时发出的鸣叫,整个墓园都显得黑漆漆的,似乎连月光也不希望打扰逝者的长眠。
似乎,他和奥克塔薇尔也很久没有去为双亲扫过墓了,克泽尔区是老城区,奥斯汀夫妇两人的墓碑都不在这里,对于在新城区居住的人来说,克泽尔区的墓园脏乱不洁,一个墓碑下,还可能埋藏着几个死者的遗体。把家人放置在这种地方,简直就是对逝者的最大不敬。
以前他和奥克塔薇尔也会偶尔到新城区扫墓的,但终究不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了,不熟悉他和奥克塔薇尔的,可能仅仅会好奇的望他们一眼,但是要是碰到那些亲戚。
他叹了口气,心情有些阴翳。正想推开楼房前的小铁门,信封筒露出白色的一角,弗洛名悠从信封筒里抽了出来。
典雅黄颜色的信封触感柔软,微微透着花香的纸面刻着娟秀的罗兰字体,弗洛名悠纳闷的看了眼发信人。
“是夫人的信!”他有些喜不自禁的朝伊娜丝扬了扬信封:“她是个高贵善良的夫人,我想,我过几天就可以去神风学院报道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听到“神风学院”这几个字,伊娜丝一怔,没有说话。
“虽然不应该在外面拆信……”心急的他刚想把信拆掉,视线无意间却看到了院子里一道修长的身影。
这是一个扎着长马尾的男人,高瘦的身体,素色简洁的装扮。
男子将细剑举起,抿成刀锋的嘴唇,泛青的胡渣,月光为他投下了纤长的剪影。
冷月将清辉洒落至院子的空地,连地下的冻土也渲染成了冰冷的颜色,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手执一柄长剑,凝视着月光。
下一个瞬间,男子猛地挥舞右手的长剑,空气中瞬间发出“咻”的尖啸。
细不可闻的“兹兹”连串响起,几片被风吹起的落叶同一时间被切割成两半。
月光下的剑客,身材修长,双眸冷冽,宛若骑士小说中出现的反派BOSS一般邪魅帅气。
“等等!”弗洛名悠皱着眉推开了门,颠颠地往院子里走去。
“先生,你不应该出来这里的。”他抱怨:“我好不容易帮你捆好绷带呢,虽然我不专业,不过我现在让我朋友帮你了。”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老老实实休息比较好。”弗洛名悠指了指伊娜丝:“我的朋友可是对药草方面十分熟悉的。”
他的话顿时让小伊娜丝慌张的摆起手来,伊娜丝因为长期照顾她父亲,为了治疗父亲的伤病,从小她就接触过很多草药。
男子手里的剑一顿。
他那双隐藏了太多有关幽暗午夜传说的灰色眸子很怔的望住了弗洛名悠,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对方的谴责,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抱歉。”
“你真是……真是太乱来了。”弗洛名悠很郁闷,他转头向伊娜丝嘱咐:“伊娜丝你先进去吧,瓦罐和炉子我都在厨房准备好了,你先去把草药熬好吧。”
这个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人,是他在早晨出去散步的时候在约克区遇上的。
【神恩之春】的临近,也代表了罗兰帝国的武职者学院神风学院的开学,为此,弗洛名悠有些紧张。按理来说,他今年才十二岁,罗兰官方规定的武职者学院开学似乎和弗洛名悠没有一点关系。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得天独厚亦或是说被神诅咒的人类。
他们掌握着独特奇异的力量,不需要领悟神恩,不需要学习奥术,甚至不需要打熬身体。即便是这样,这群无意间拾到了神灵洒落金币的一群人,却无师自通的,可以发挥出超自然的力量。
【被神遗弃之剑】,是他们的称号,因为所有掌握了这些力量的人,他们不可以学习魔法,不可以掌握要素,甚至连基本的血祭炼金也完成不了。偏远国家的人称呼他们为【能力者】或者【龙脉者】,被神权笼罩的各个公国,却将他们归为异端,视为渎神者,甚至连一向跟着教会作对的法师们,也在暗中打压着这群人。
弗洛名悠,就是这群人中的一员。
圣罗兰帝国,是西方大陆唯一设有龙脉者学科的帝国。千百年来,超自然领域里的明争暗斗,法师与神术师成为了世俗里掌握着神秘力量的最大两股势力,武职者因为佣兵的兴起勉强赢得了一席之地。那些远古流传的德鲁伊、死灵法师以及不能习得任何魔法或者掌握要素的能力者,沦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送上火刑架的异端。
十月战争时期,罗兰与法兰燃烧起战火,在战火纷飞的那段时间,伟大的玛格兹陛下开先河的使用【龙脉者】作为罗兰先锋部队的后备编译。
这队几十人的部队不能释放剑气,不能发出范围威力极大的魔法,也不能像炼金术士一样制造出士兵们必须的各种药水,他们仿佛是毫无用处的炮灰团一般被摆上了战场,当时甚至有好几名大臣联合起来反玛格兹陛下的这条谕令。
玛格兹陛下力排众议继续使用【龙脉者】作为战场的先锋队,而这群饱受讥笑和怀疑的人也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世人发现,尽管他们不能释放剑气,不能发出范围威力极大的魔法……但【龙脉者】却掌握着一些奇怪的力量。
他们可以窃听到几百里外的声音,获取敌方的第一手情报。
他们可以像教会的神术师一般为第一战线的士兵们加持各种庇护“魔法”。
他们也可以像到达白银阶级的剑士一般发出威力极大的剑气。
人们懵了,这还是那些什么都学习不了的异端吗?没有人知道。
但战况却因为这群人而慢慢变得对罗兰帝国有利。
……
弗洛名悠很想上学,这是奥克塔薇尔从小就知道的事情,而弗洛名悠也知道,他的妹妹的梦想是当一个检控官。罗兰帝国历史上第一个女性法官。
兄妹俩都没有受到过帝国荆棘花学院的启蒙。圣罗兰的国民,帝国的学生一生中经历的学院生活有两个,一个就是从10岁起开始,为期四年的文化知识学习,将在荆棘花学院完成。再之后,学生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文职者或者武职者,亦或者是一个令所有人都羡慕的魔法师。
但可以完成文化知识学习的前提是,钱。
意料之中,兄妹俩都没有去荆棘花学院。
不过,按照他妹妹奥克塔薇尔的话说就是:“即使如此,在这里我和你都可以掌握到知识。”
是的,他们家有许多的书,或者可以这么说,那些哄骗他们的亲戚对这些破破烂烂换不了钱的一叠叠纸并不感兴趣,兄妹俩继承的书籍,甚至比他们本应该获得的还要多。
在这堆破旧的书籍中,并不是不能找到一些保存得很好的书。优美的雪莱诗集,经典的《哈姆雷特》、《浮士德》……他们还找到了一大堆关于律法研究的笔记,从泛黄的纸面和笔迹可以看出,奥斯汀家族,一定出过一位检控官,甚至是法官也有可能。
约克区的早晨,安静且冰冷,雾水侵湿了散落在街巷的垃圾,让困扰着究竟能不能去神风学院的弗洛名悠跌了几跤,在快到金鹅酒馆的拐角处,他狠狠的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一张苍白冰冷,布满络腮胡的大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