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风透过裂开的玻璃,扯动着粘在窗棂上的烂布,发出呼呼的响动。伊娜丝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扭干了湿布。她刚为父亲擦拭完身体,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屋子里黑漆漆的,蜡烛只剩下半截,她没有点,折腾了半天,伊娜丝摸黑从柜子里找到半个冷得发硬的面包,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风把窗打得“梆梆”作响,伊娜丝连忙用后背堵住了窗口,冷风像刀子,透过薄薄的衣裳,刺进了肌肤。街道上的流浪狗不知是不是听到吵闹声,也跟着吠叫起来。
她连忙望了望周围,父亲一直都在昏迷,风吹动窗的声音又太吵闹。她拿出了钉子,仔细的用木板定住了窗户。过了会,声音终于没有那么大了。
“老子可是给了钱的!狗娘养的婊子!”
隔壁又传来沉闷粗鲁的吼叫,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有什么落地的“砰砰”声,嘈杂极了,让人的心不得安宁。
惨白的月光被云层遮住,不得已,她只得以点火用的蜡绳照明,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隐约可以听到姑娘怨毒的咒骂,以及细碎的抽泣。
等声音渐渐小了,她悄悄推开门,手护着蜡绳,向不远处的邻居那走。街道上到处都是烟头纸屑和其他住客扔出的垃圾,一不小心,很容易摔倒。
她小心翼翼的踩着没有积水的冻土,来到房门前,姑娘轻轻敲了木门。
“露丝姐姐,是我。”
“是伊娜丝吗?你等等啊!”
隔了几分钟,门开了,一位姑娘探出头,一把拉住了伊娜丝。这是个年龄不大的女人,穿着廉价的睡衣,肤色苍白,眼皮有些肿。她用手把长刘海放下,遮住了左边的脸颊。
“小伊娜丝,你怎么来了。”她从脏乱的堆满内衣裤的地板抽出一张小凳:“姐姐还没做饭,你饿了吗?不如我们去酒馆吃吗?”
似乎伊娜丝的到来,让姑娘显得很是高兴,她嚷嚷:“姐姐最近赚得可不少,有个老家伙用一枚金币让我服侍了他一晚,那张天鹅绒的大床可真软,不过那东东弄得我腮帮子又麻又涨。”
“男人老了就是这样,不过老娘可不在意。”
伊娜丝静静的听着她说话,没有插嘴,她咬了咬嘴唇,涨红了脸,问:“露丝姐姐,做……做这行真的有那么赚钱的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姑娘停止了吹嘘,狐疑的看着她,见伊娜丝一副镇定的模样,耸耸肩:“有时候还好,不过有时候就难说了。”
“最好遇上一些又老又有钱的绅士贵族那就是最完美的了,见鬼,我干嘛要说这个。”她嘀咕。
“你等等,我去换件衣服,狗娘养的,那王八蛋居然把我裙子撕烂了。”
“露丝姐姐。”伊娜丝赶紧起身,急急忙忙的拉住了她:“我已经吃过了,不用了的,你看,我带来了药酒,给你……给你的。”
伊娜丝掏出一个酒瓶,低着头:“我……我刚才听到一点声音,我想……然后我就……”姑娘支支吾吾。
露丝愣了愣。
“我的傻姑娘。”露丝抱住了她,爱怜的亲了亲女孩脸颊上的小酒窝:“露丝姐姐不需要你担心的,露丝姐姐可是很厉害的,知道吗?”
清冷的月光洒落,照亮了姑娘艳红的指甲,笨拙的浓妆,还有棕色眼眸中闪烁的慈爱。
“一定要去的,咱们两个一起去吃大餐,我想想。是去你工作的金鹅酒馆吗?”露丝揉了揉她淡金色的卷发:“嘻嘻,听说那里的牛肉还挺不错,我一直嫌弃那里远,还没帮衬过老迈克尔,过会儿去那瞧瞧,最近的生意可不好做,难道是新来的流莺,那可真是……”
……
冷雨和冰点交织的雨幕,从苍穹打下,雨幕洗刷着高大的剧院外围,沿着边沿的尖尖滚落。坏天气让索尔区的游人行客少了许多,不少店铺伙计边诅咒着鬼天气,边乐呵的偷懒,湿滑的街道,只有一些为了讨生活不得不继续摆摊的手艺人。
“平民,这个小玩意多少钱。”有声音问,是两个穿着长裙,戴着礼帽的贵族小姐。
“美丽的小姐,你喜欢这个吗?很便宜的哦。”
“这些难看的草是什么?”
“这是手工做的,只要五个铜币,如果……如果你觉得贵了,三个……三个就可以了。”
“算了。”两个贵族小姐忽然没了兴趣:“亚历山德丽娜,我们还是快走吧,你英俊的侍从官可在那儿淋着雨等你。”
“这……很便宜的。”直到人影远去,伊娜丝才收敛了笑容。
跪坐得太久了,小腿和脚很酸,她刚想站起身揉揉腿,眼前一个恍惚,差点摔倒。远处一辆飞奔的马车驶过,似乎是躲雨的人急着赶路,车行得太快,“咯噔”一下,洁白石子铺就的石路忽然飞溅出一滩的积水。把洗得发白的麻布染上了一大滩黑色的污迹。
不知哪里的怨愤,让伊娜丝咬着牙,硬挺着起身,把长布往里拉了拉。
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继续把小包重新换一批,不远处一个卖冰淇淋的老汉向她嚷道:“小姑娘,你掉东西了。”
“掉东西?”女孩皱着眉,打量周围地下,很快发现在刚才的地方,一个钱袋安静的躺在那一小滩污水里,她紧张的看了看街道,没有人注意到。伊娜丝连忙小跑着过去把钱袋捡了回来。
“谢谢您,老人家。”伊娜丝脸红红的道谢。
“叫我詹姆斯大叔就行了,可爱的小姑娘。”老人哈哈大笑:“要不来一杯冰淇淋试试,老詹姆斯的冰淇淋可是很好吃的。”
“不了,谢谢您。”伊娜丝谢绝了老人家的好意,回到了摊档。
她的右手,攥着脏兮兮的钱袋。老迈克尔,还是把她辞退了。
老人家摸着她的头,显得很是无奈和愧疚,她不怨他,她知道是自己父亲不争气,也清楚如果不这么做,赌坊的人会找她麻烦的事。
老迈克尔很担心她,说如果有事可以先找小奥斯汀帮忙先,让她好好照顾自己。临走前还特意给了姑娘5个金币。为此,一些平时看她不顺眼的吧女一直盯着她从酒馆离开。。
酒馆的人都知道老迈克尔认识她的父亲,在这里的人也见识过他父亲被人追债的情景,每次都是老迈克尔帮忙给的。一来二去,渐渐有了些流言,吧女们也隐隐把她排斥在众人之外。
不过,一切都没有关系了,她已经不是金鹅酒馆的人了。
她已然决定,不可以再添麻烦给别人的,她要自己努力。父亲已经答应她不会出去赌了,她会出去赚钱养活自己,然后争取治好父亲的腿。
伊娜丝回想起昨夜。
她和露丝姐姐还是没有去成金鹅酒馆,而她的露丝姐姐,也知道了她被人辞退的消息。
“什么!你被辞退了!”露丝暴跳如雷:“那个老狗,他居然这么做,老娘这就去把他那东东割下来,再塞进他的屁眼。”
她解释,安抚,好不容易让露丝姐没那么激动,之后,露丝反而忧心忡忡的安慰起她,让自己不用担心,无论如何,她会想办法的。
回到家,伊娜丝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醒了,靠在床上,见她回来,老莱斯特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伊娜丝,我的女儿,你没事吧。”他询问,右手伸出,似乎想捉住她的手:“我……我的身体没事,你放心。老迈克尔之后……怎么了。”
姑娘默默的拿出水盆,毛巾,替他清洗伤口,重新换药。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说话,一股倦意淌在她心间,让她不想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我的孩子。”老莱斯特嘶哑着声音。他握住女儿的手,拉起嘴角:“你放心吧,爸爸很快就可以去干活儿的,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去赌了。”
老迈克尔和雷弗恩还有布卢默都来这里探望过他,三个老兄弟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以往的臭脾气想发也发不出来,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这个老男人现在还后怕着。
见伊娜丝沉默,他不安的张望左右:“即使你不相信爸爸,也要相信小奥斯汀,他可比我厉害多了,他一定会帮咱们的,他是个好、”
“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伊娜丝打断话,声音尖尖的,她松开了老莱斯特的手,又局促不安的攥紧了毛巾,解释似的说:“我们和他非亲非故,不可以这样子麻烦人家的。爸,我会照顾好你的,我会的。”
第二天,姑娘来到了索尔区,她做起了以前的旧活,赶半夜做了十几个小包。女孩想着,他可能会来找自己的,到时候就一股脑跟他说清楚,免得以后影响到他们一家,可雨从早上一直下到现在,她在圆顶下边边避雨边卖小包,雨天人少。也没有人帮衬她的生意,一天下来就卖了五个,她在摊档里发呆,准备好的台词,气势全都不见了,只有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空荡荡。
“小姐,请问这个多少钱。”有人说。
“只要三个铜币,尊敬的先生!”她以为是来买小包的客人,连忙道。
“我能有这个荣幸,把这里所有的小包购买下来吗?”
“是你,弗洛名……”女孩楞了楞,才发觉,弗洛名悠正蹲在自己面前,对着她笑:“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雨,来这里干嘛。”
“赚些外快。”
“哦,原来如此。”他点点头,靠近了她,手里把玩着伏苏锯草编织的小包:“很精美的小玩意,我觉得不止这个价,你认为呢,小姐。”
女孩没有回答。
“跟我回去吧,我的好姑娘。”他走到伊娜丝旁边,想握住她的手,被伊娜丝躲开,苦笑:“伊娜丝,跟我回去吧,我有办法的,放心,我有办法的。”
“我还要赚钱养活家人,请不要阻碍我做生意。”伊娜丝语气冷淡的回答。
“不要闹别扭了,伊娜丝。”他挠头:“奥克塔薇尔已经想到一个好点子了,只要【神恩之春】来临我们就可以赚一笔的。”
“那也不关我的事,我和你非亲非故,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你不要再来烦我了。”姑娘没有看他,生硬的回答。
男孩僵住了。
“我要走了,下雨,没生意。”伊娜丝默默站起身,收拾起摊档。
她把东西一股脑塞进了麻布袋,没有看身后。
始终是非亲非故的人,以前对我的照顾已经很知足了,连累了他这么多次,这样就好了,他也不是那么在意自己的,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嗯,没错,不会再影响到他,也不会再带给他麻烦了。只是欠他的,可能真的是下辈子再还吧,这辈子的我。
是个穷人。她握住了钱袋,仿佛只有这冰冷硬币才能带给她一些温暖。
一股大力把伊娜丝推得踉跄,“伊娜丝!”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伊娜丝转头,对上的是弗洛名悠冷冰冰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