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映怜打扮的很精致,一身雪白的绣荷小褶裙,莲花髻上斜斜地簪着一枝茜色的桃花,一如既往的素雅中含着浅浅的温柔,眉梢却有着抹不去的忧伤。她找了张椅子,与雪怡相对坐下:“雪怡,一转眼,父王也去了快两个月了。”
雪怡没有答话,只紧紧捏住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厉害,正微微地颤抖着。
“长兄托人给我带信了,还带了楚地的新茶,是家乡的味道。也不知,我还有没有福气吃下一次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拭去眼角的点点晶莹。
雪怡竟一时摸不透意思,试探道:“姐姐让剪云唤了我来……”
映怜缓缓摇头,唇角浮起一丝微笑。她取了桌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那是一只很精致的定窑盖碗,小巧玲珑,白瓷上印有青纹,里面荡漾着暗绛色的茶。“雪儿,你知道长兄他告诉我什么吗?”她猛喝了半杯,眉心痛苦地抽动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姗姗而落,在风中凝成二道冰凉的湿痕,一向怯懦的声音此时却格外坚决,“长兄告诉我,身为楚女,必为楚亡,勒令我暗杀有领兵之才的王爷,然后自己了断!”
雪怡忽明白过来,一把拉住了映怜的衣袖:“映怜姐姐你做了什么?你别犯傻,你要是按楚王说的做了,我……我该怎么过下去……”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会儿便洗去了她脸上用胭脂抹出的血色,“你答应我,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姐妹,婉宁她刚离开王府,你……”
映怜怔怔地坐着,竟没有眼泪滴落,身子缓缓地伏下去:“妾身薄命,不能再陪着王爷和妹妹了……”她惨然的笑意在雪怡眼中是那么凄楚,像一朵残在枝头的娇花,忽地,嘴角有鲜血无声地渗出,在苍白的脸庞上印下一道鲜艳凄厉的殷红。
“映怜姐姐……”雪怡泪水渐止,清澈的目光里带着无可挽回的哀伤,“他好狠啊……”
“左不过是为了他的江山大业,他其实……是希望我毒弑王爷的,可惜我……做不到,我永远也做不了……宁愿是自己……我就把毒……把毒下在了茶里……”映怜伏在桌上,温热的鲜血在衣衫上恣意染开,仿佛一朵朵艳丽的红花。她猛地用手抓住雪怡的衣袖,急切地喘着气:“雪怡,你答应姐姐,转告王爷,映怜无能,唯愿王爷远离战场,自保安宁,和你共度一生,莫误佳期。让映怜忠情得以……得以两全……”她嘴角血花渐渐止了,声音亦渐弱了,最后一缕残息,尽数化在清风之中。
雪怡拾起绢子,一点一点地拭去映怜唇角上的血迹。她已失去温度的脸,依然清丽动人,宛若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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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我还在楚国时,父王母妃都宠爱我,可到了这儿,却怎么就这么卑微……”
“你说她折辱我也罢了,可又何必把父王也牵扯进去?”
“我是和亲的公主,寄人篱下,何必让人觉得我是不省油的灯!”
“棋尚如此,人又何如?生死存亡,一线之间罢了。”
“我……我……我父王,他…他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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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她还是那个怯弱如桃般的女子,正独坐窗边,垂泪自伤。
可惜,一切都已是过去了。
雪怡怔怔地走出水阁,“嚓”地一声,带血的丝绢生生扯成两半。
“剪云,带几个丫鬟去看一下。”她的声音似是平静,可是又不自觉地颤抖着。
走到门外的荷花池,只见小荷出水,含苞欲放。去年斗草,大约也是如许时分吧。她仰首望向云淡风清的天宇。
水阁里传来了剪云的哭喊:“楚妃娘娘薨——”
雪怡跌坐在莲花池边,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无声而落,却没有分毫声音。
为什么,在赵婉宁不辞而别后,上天又和她开了个这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