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黄少东先生快活地大吼着,翻身下马,“早餐前
来个这种运动怎么样,罗森先生?”
“喔,好极了。”罗森说着,终于降落到陆地上,海湾在
他的头后方若隐若现。“我担心我的肌肉有一点萎缩了,黄先生。
我们从五点半就开始骑马了,我记得。”他跛着脚走到悬崖边,
把他那快要散开的身躯靠在石头矮墙上。
张伊下马后说道:“你过的是平顺舒适的生活,罗森,
当你探索男人的世界时一定感到很难堪。”他大笑。罗森看着
那个人的金黄色头发和神经质般的眼睛,不知怎地感到极为厌恶。
那副宽阔的胸膛在驰骋之后依然平静。
“对马感到难堪,”罗森说道,“很美的景色,黄先生。你
不可能是误打误撞挑中这个地方的,你的性格里面一定有一丝诗
意。”
“诗你的头啦,罗森先生!我是个军人。”老绅士走到罗森
身侧,凝神看着下方的洛河,它在初升的太阳下像个蓝色
的玻璃反射器。悬崖很陡峭,笔直地通到下面的海滩,黄少东先生
的船屋就在那里,崖壁上曲折的石梯是惟一能够下去的方法。
一个老人坐在下面小防波堤边缘钓鱼。他抬头看了看。大出
埃勒里的意料之外,他跳起来,用他空着的那只手行了个端正的
举手礼。然后他又平静地坐下来继续钓鱼。
“小田,”黄先生说着,两眼发光,“我的一个老兵,在四川
时在我的部队中服役。他和赵啸天,投资公司里的那个老家
伙。你看到了吗?纪律,那才是……诗意?”他哼了一声,“我
可没有,罗森先生。我喜欢这山崖是为了它的军事价值,控制这
条河,小型的黄埔军校!”
罗森转过身往上看。将军建筑家园的平台被三面陡峭的山
崖围住,崖顶高耸入云,难以度量其高度。在最后面的那道山崖
上有一条小路,由山脚蜿蜒而上,罗森还记得前一天晚上坐车
下山时的晕眩感觉。
“你控制了这条河,”他冷冷地说;“可是敌人控制了上面
的那条路就可以把你射穿了。是我的战术太幼稚了吗?”
老绅士急忙辩道:“你讲什么,我掌握了那个出入口就能抵
抗一支军队了,老兄!”
“还有大炮,”罗森喃喃自语,“老天,黄先生,你是万事
俱备了。”他兴趣盎然地看着旗杆旁的一管小型加农炮,它的炮
口对准矮墙上方。
“将军随时准备好要革命,”小田说着并加上懒懒的笑
声,“我们活在动荡不安的年代。”
“你们这些运动员,”黄先生不悦地说,“丝毫不尊重传统。
你很清楚这是一门落日大炮——你不会嘲笑黄埔里的这种炮,对
不对?这是,”他用阅兵的语气下结论,“旧日荣光惟一能够保
存在我家园的办法,小田——加农炮的礼赞!”
“我想,”这位猎人笑道,“我的大象枪无法达到相同的作
用。狩猎时我——”
“不要理他,罗森先生,”将军暴躁地说,“这几个周末我
们之所以容忍他,只是因为他是蒋小龙上校的朋友……可惜你昨
天到得太晚没赶上那仪式,非常刺激!今晚日落时你就看得到了。
一定要维持老传统,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罗森先生……我想我
是个老傻瓜。”
“喔,当然不是,”罗森连忙说道,“传统是一个国家的
脊椎,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小田轻笑,而先生看起来很
高兴。罗森很清楚这一类型的人——退役的军人,太老了不能
再服役,渴望昔日的军旅生涯。由黄先生未来的女婿狄春锋
昨晚一路上告诉他,黄少东一直是个单纯狂热的军人,而且他尽
可能地将军旅生涯中有纪念价值的东西都带到他的平民生活中。
甚至他的仆人都是老军人,而这间充满三次战争遗物的房子,看
起来也像个团部大营。
一个马夫把他们的马牵走,然后他们就漫步越过草地走向屋
子。黄少东先生,罗森想,一定很有钱,他看到的已经够让他
相信这一点了。这里有露天的瓷砖游泳池,一个漂亮的日光浴室,
一个靶场,一间有各式各样武器的枪械室……
“将军,”一个流动的声音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到蒋小龙
上校正奔向他,他的制服很不寻常地凌乱。“我可以单独跟您谈一
会儿吗,长官?”
“当然可以,狄春锋。失陪了,各位先生。”
黄少东和罗森往后退。上校说了些话,他的手臂神经质
地摆动着;老绅士则脸色苍白起来。接着,一言不发,两人都拔
腿奔跑,黄先生摇摇摆摆地跑向屋子时像只受惊的老公鹅。
“我真想知道狄春锋是怎么回事。”与罗森慢慢地走在后面
时,黄少东说道。
“范晓妮,”罗森推断,“我认识蒋小龙已经很久了。只
有这个老将军的女儿是惟一会让他心神不宁的因素。我希望没出
什么事。”
“有的话就太可惜了,”黄少东耸耸肩,“这应该是个平
静的周末。我上一个旅行中已经充满了太多的刺激。”
“碰到麻烦了吗?”
“我的人员走失了,然后是陕西的一场水灾。一切都没了。
能捡回一条命算我的运气……啊,嗨,赵小霞太太。黄夏小姐
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一个高大苍白的女人停下阅读杂志抬头看他,她有着红头发
和琥珀的眼睛。“范晓妮?我今天早上还没有看到她。怎么了?”
她似乎不是很有兴趣,“喔,罗森先生!我们昨天晚上玩的那个
可怕的游戏让我大半个晚上无法闭眼。有这么多被谋杀的人纠缠
着你,你怎么有办法入睡?”
“我的问题,”罗森笑着说,“不是睡太少,赵小霞太太,
而是睡太多了。道道地地的懒惰虫,想象力不比一只阿米巴变形
虫多。梦魇?那表示你的良心之中必然有什么不纯净的东西。”
“但是有必要拓下我们的指纹吗,罗森先生?我是说,游戏
归游戏……”
罗森笑了。“我答应一有机会就毁掉我即兴设立的小型辨
认局。不,谢了,黄少东,一大早,不要担心这种事。”
“罗森,”蒋小龙上校在门口说道,他棕色的脸夹有泥污,
但他站得挺直异常。“你可不可以——”
“什么问题,上校?”黄少东问道。
“黎奥妮发生了什么事吗?”赵小霞太太问。
“问题?哈,什么都没有。”那个年轻的军官微笑着,拉着
罗森的手臂,引着他走到楼梯处,他的笑容悚然消失。
“发生了很糟糕的事,罗森。我们——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才好,幸好你在这里,你或许会知道……”
“别急,别急,”罗森温和地说,“发生了什么事?”
“你记得范晓妮昨晚戴的那串珍珠项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