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和无私,
爱和恨之间,
仅是一线之隔。
越过它,
你可以感受到舍己为人、
不求回报的快乐。
这是最大的喜悦,
也是悟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步。
自私的人无法想象这种觉悟的情境,
因为他们停留在自我的束缚里。
佛告诉我们,凡夫最大的束缚就来自于自己的执着: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它使人无知和不了解宇宙本体绝对的真相。当我们想要得到某些东西而对它产生执着时,它就成了我们迷失的根源。
在自己的从政生涯中,处处受到佛菩萨眷念加持的张耀枢,深感自己执着功名所带来的痛苦,他开始了对自己的反思,“顺加持中,容易贪恋迷惑。凡夫,往往在顺境中贪心会愈大,迷恋会愈深,背离佛菩萨的教化,会愈走愈远”。
这是他在顺境中总结出来的学佛经验。
在西充起义后,他想到了远离和放弃。他理想的生活是,“回到成都后找点田,过半耕半读的生活”。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未来的岁月中,自己会经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运动,经历中年丧妻的悲伤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
从西充回到成都的张耀枢,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感觉是有点不适应。
全国虽然解放,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国内形势却十分严峻。新政府对如何创建未来的新中国也是在摸索当中进行的,因而有了一系列忽左忽右的运动,让人头晕目眩。那一段岁月,在下面的文字中,我们简要叙述。
回成都 张家大院易主
1950年初,张耀枢离开西充后回到张家大院安顿下来。
同年2月3日(农历十二月七日),立春的前一天,妻子颜涓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女儿张采。再为人父的张耀枢还没有来得及充分享受天伦之乐,现实就把他从得子的喜悦中抓了回来。
1950年7月,中共中央西南局决定,从1950年冬至1951年春开展清匪反霸、减租退押运动。清匪反霸斗争是同全国范围的镇压反革命运动结合进行的,对那些匪首、特务、“东霸天”、“南霸天”,经过群众控诉,新政府坚决予以镇压。新政府认为高地租、重押金、高利贷,是解放前地主向农民收取财物的主要形式,因此,1950年底,西南局颁布了《西南区减租暂行条例》。
靠租地给农民的张家,自然成了“运动”对象。
张耀枢“想回成都找点田,过半耕半读的生活”的理想,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此时他在省政府编译室的老领导江子能,已是成华大学的副校长。知道张耀枢的情况后,就将他调入教务处做秘书,后调入出版科工作。这时张耀枢才知道,当年与他共事的老领导是民盟的,还是地下党员。后来妻子颜涓也在校内图书馆任馆员。
成华大学前身是上海光华大学在抗战时入川设立的分校。该校创建于1925年6月,由数百名脱离美国教会学校——上海圣约翰大学的爱国师生组建而成。校名取之于古诗《卿云歌》“日月光华,旦复旦兮”一句,体现了创办者复兴中华、反对列强的宏愿和光大中华民族的精神。
抗战期间光华大学在四川成都设立分校,分校于1938年3月1日正式开学,校名定为“私立光华大学成都分部”,张耀枢的二姐三姐都在这所学校就读。
1939年,学校由市内王家坝校址迁到西郊草堂寺西边,此地因光华大学成都分校的迁入而得名“光华村”。抗战胜利后,光华大学本部复校,成都分部交四川省地方接办,变更为“私立成华大学”,1952年9月更名四川财经学院(即现今的西南财经大学。——笔者注)。
巧合的是,几十年后,张耀枢唯一的外孙胡佩迦,成了西南财经大学的一名老师,遵循外公的教诲当了一个“叫咕咕”。
昌臻法师在晚年和侍者聊到了这段经历(根据2008年录音记录):
能慧:你家里遇到运动(指减租退押。——笔者注),家里不就被抄了?
昌老:当然抄了,当时采取的态度是主动交,当时都看得清楚,身外之物,我们靠自己本事吃饭,不能靠那些留下来的东西,这点比较坚定,很快得到政府了解,还表扬了我们,喊别人向我们学习。
能慧:那时候你的父母还在不在?
昌老:母亲去世了,父亲在。他学佛的,也晓得是身外之物,他首先带头交东西,把没退的押金退清。当然,我们住的房子,老一代认为,几十年了,祖上留下来的,觉得有点舍不得,想保留下来,再把押金退清。
当时,我和兄弟觉得这个看法不对,想保留也保留不到,因为我们没有好多现金,当时把家里的很多古物、书画等拿去卖还没有人要。你们不了解,当时的人都不敢要,找的都是有钱人,他们都想把自己的这些东西弄出去(换钱)。
我就亲自找过一个人,他比较了解我们,请他看一些名人字画,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他说很好。他说:东西很好,我一样东西都不敢要,我的东西都要处理,所以我给老一辈说,你们不要管。后来,我和几个兄弟研究,把房子卖了(文庙后街34号。——笔者注)。
当时地主家庭卖房子是拿不到钱的,一卖了,就交减租退押。退押是退给政府组织与机构,他给你算出来了,你剥削了好多就退好多,不得讲价钱,他说你是好多就是好多。退押清了后,大家就分散了。大家就去租房子去了。我们家里年轻一代大部分人都参加工作了,后来,我爱人也参加了工作,靠这个(工资)收入生活。维持生活没有问题,那时生活(消费)很低。
能慧:你父亲到了好多岁走的?
昌老:六十几。不大。
能慧:你当时多大?
昌老:我三十多岁,母亲解放前就走了,我去当芝麻官,当了三年,第一年她就走了。
隆顺:以前你家里靠租地给别人当生活来源?你们不是还有人行医吗?
昌老:嗯,嗯。地主家庭。行医当然也是一个收入(指三叔张澄菴。——笔者注)。解放后,医又没有生意了。
1951年初,张家几姊妹生活了多年的文庙后街34号易主,大家分别在外租房子住。
张耀枢夫妇带着儿子女儿,住进了成华大学给他们在成都柿子巷的房子内;张毓如一家租住在纯化街刘家大公馆附近,住了大半年,在1951年底又搬迁到南大街一大院内居住,其院邻居王治平就是普钦法师的弟子;张星如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与二姐毓如一家生活在一起;大姐朗如也从成都双栅子街102号朱家祖宅搬了出来,租住在离纯化街不远的青莲巷;其他兄弟姊妹也各有其所。在之后的岁月中,他们都漂泊着,分别搬了无数次家。
已为人父母的张家少爷小姐,生活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体味到了世事的无常,人生的苦,由此更坚定了学佛的信心,一有机会就亲近高僧大德。
亲近圣钦大和尚参禅
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下,张耀枢从小就学佛。那时的他,学佛是从相信因果开始,为了改命,求佛菩萨加持。由于灵验,使他更加的虔诚。
到了成年,便想到要追求更高的层次,想得智慧,想开悟。于是转而又求法。因为老一辈人的关系,使得他们有机会接触到不少的高僧大德。
在张耀枢突破了算命先生给他的寿命极限20岁的时候,他因为外祖父刘豫波曾是四川佛教会名誉会长的关系,拜见了成都大慈寺方丈、当时的四川佛教会会长圣钦大和尚,后来圣钦大和尚成了他学习禅宗的依止师父。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厌倦官场的张耀枢回到成都后,常常到大慈寺看望自己的依止恩师。有时候也和妻子颜涓带着自己的女儿张采、侄女赵启林一同去看圣钦大和尚。
关于跟随圣钦大和尚参禅的情况,昌臻法师在晚年也有过回忆:
隆顺:你老是好久开始学佛的?父母咋教你的喃?
昌老:从小家庭儒家佛家一起来,从发蒙以后开始。父母从信因果,相信佛菩萨的加持,相信善恶报应是真实的,就举例(讲给我们听),每顿吃饭就是课堂,在吃饭的时候讲(因法师父亲工作忙,只有在吃饭时间才有机会和大家在一起,因此常在吃饭时候教育子女,这也成了张家人的习惯,并一直延续至今。——笔者注)。
能慧:你好久开始参禅的?以前学佛从信因果开始啊?
昌老:20岁开始参禅。信因果、诵经,《心经》《大悲咒》《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太上感应篇》、四书五经,都背了,还要通过老师考,背全本的。这个东西是好,过去儿童读经,很容易就背了,当然不懂,但有的以后也不懂就是问题了。
能慧:20岁拜师,就拜圣钦老和尚?
昌老:嗯。仪式没有,但是对老人家三拜在方丈室。封起礼物,也不是天天去,他也忙,有时去问,他也说。当然是我的根器太差,没有尝到味道,也就没有下好多工夫。
隆顺:你跟普钦法师当时有什么因缘,再转而跟普钦法师的?
昌老:就是自己一直没有开悟,同参中有,自己就晓得自己根器不同,原来以为自己是上根,当然看到别人开悟了,就怀疑自己了。就去考人家,别人境界就是不同,于是就承认自己不行,就参不下去了。承认自己不行,不是那个材料。
隆顺:你是好久学密的?参禅之后有好久?
昌老:二十多岁。参禅有五六年,在没有参禅的时候就看《坛经》《金刚经》,包括那些公案啊。
能慧:你学“密”学了好多年?
昌老:从二十多学到三十好几,学密也得了些受用,当然也很难,心里就动摇。最初想修行的时候,就接触谢慧霖老居士,他是印光大师的弟子,他劝我念佛,但是听不进去。他送我的书没怎么看,后来参禅参不进,学密又觉得很难,我转回头就认真看印光大师的东西。
那时,谢老居士已经圆寂,我看《印光大师文钞》,就觉得很好。因为我对儒家的东西很相信,而印光大师的东西与儒家的东西很相近,从深信因果这点下工夫,把人做好来修行,一下就觉得很投合的,我就决定来看看。
虽然也在学密,但是看这个就很容易接受,后来普钦上师也圆寂了,路子是有,但是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好大的收获,后来看印光大师的就觉得和我很合适,就学进去了。实际上,参禅后和整个学密的过程,我都在看印祖的东西。
普钦法师的示现
1951年,由居士贺幼云引荐,张耀枢、张朗如、张毓如、张星如几兄妹都皈依在高僧普钦法师门下学佛,普钦法师为他们分别赐法名妙首、慧宝、果瑶、果慧。
普钦法师对张耀枢说:“你们家祖辈都行善积德,全家善根深厚,你们兄弟姊妹都皈依三宝,这是很不容易的事。要晓得佛法是难闻的妙法,你在家里是长兄,我现在就给你起个法名叫‘妙首’吧,妙首就是众妙之首的意思,希望你今后带领全家好好学佛,才不负‘妙首’二字”。
于是,自此,张耀枢就多了一个名字:张妙首!
引荐他们皈依的贺幼云居士,对张家姊妹学佛影响很深。在晚年昌臻法师的回忆中,我们能够感知到。对于二姐张毓如来说更是难忘,她和大她20多岁的贺先生是忘年交。她对自己的子女说:“贺先生是把我们引入佛门的人,要一辈子记住她。”
普钦法师为耀枢取“众妙之首”这个法名,对耀枢树立更坚定的学佛信心,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普钦法师是一位大成就者,他的苦行、他发大愿血写《华严经》、燃身灯供佛、发利益众生十大愿、把生死完全置之度外、修忏悔法等等,都令耀枢对他无比崇敬!
他经常亲近普钦法师,在他从西充回到成都这一段重要的人生转变过程中,在学佛上能安心下来,完全由于普钦法师的教导,他对学佛的信心,从观念到知见上都建立起来了。
张耀枢皈依的普钦法师,俗名潘荣尧,生于1905年,四川隆昌县盘龙镇人,是一位信根坚固、道心坚定、誓愿宏大、真参实悟的高僧。他精进苦修,戒德精严,以悲悯为怀,大喜大舍,以身示范,用自己短暂的一生,塑造了一位圆满的比丘形象,成为佛门的光辉典范。普钦法师于1960年农历三月初九安然示寂,身软顶暖,面色如生,世寿55岁。
法体停过七天之后,被弟子们送往成都石羊场近慈寺荼毗,荼毗时,烟焰升空,如五彩祥云。
灵骨五色,不计其数的小绿珠满地滚动,能拾得起来的舍利子都呈五彩色,不规则状,半透明。其中有三颗比黄豆还大,光滑润泽,宛如玉石:一颗粉色,一颗淡蓝色,一颗白色。尤为殊胜的是,有一块4厘米的白色顶骨,呈现出五彩色的丝状纹路,红色和绿色最为明显,后被普钦法师弟子通宗法师请回供养。
普钦法师圆寂了,但是他的教诲,一直深深地影响着加持着他的弟子。
在跟随普钦法师学密的日子里,普钦法师教张耀枢如何摄心;如何去掉名利心;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如何在起心动念处下工夫,不管在任何环境下,都不受影响。普钦法师的开示:“处逆境正好用功,消业障,增福慧。”使张耀枢在后来所处逆境中受益匪浅。使他在人生最低潮时期,对佛法真正生起了信心,提高了对学佛的认识,发起了出离心,懂得要脱离人生这个轮回之路必须要学习佛法,要发起菩提心!并且用普钦法师所教之方法去忏悔、去发大愿。
普钦法师为张耀枢开示很多,也为他示现了很多,普钦法师是张耀枢学佛路上的导师。无论是在家还是出家时,张耀枢都没有忘记普钦法师的教诲,以精进学佛弘法利生来报答师恩。为了报答自己的崇敬感恩之心,张耀枢用妙首这个法名一直到皈依离欲上人。
出家后,他把普钦法师这样一位大成就者、自己的恩师一直作为自己在人生道路上的导师,为了让更多人受益,他为普钦法师写传;1998年他响应普钦法师弟子通宗法师的倡议,在多吉扎西仁波切的支持下,在四众弟子的努力下,在仁寿县黑龙滩报恩寺内,建华严普照舍利塔,塔内供养如来之遗教丹珠尔,及佛像菩萨像等,还有通宗法师请回供养的普钦法师五彩顶骨,供四众弟子礼拜,以报师恩。
父亲病逝
1950年底,张耀枢父亲带头交东西给政府,把没有退的押金退清。然而因为张家很多的财产都是用到慈善方面了,所以没有多余的钱款再来退押,于是将张家大院抵押了。现在祖屋也没有了,大家就劝他外出回避。于是决定到重庆四弟张寔父家去。
但是鉴于他的身份,派出所却不予开证明。家里人都很着急,于是一家人虔诚念观音菩萨圣号,祈求加持。二女毓如就到纯化街延庆寺为父亲求了一签,签文是:
一纸官书火急催,扁舟东下迅如雷;
虽然刻下多惊险,保尔平安去复回。
结果,当他们抱着再试一试的心情去时,发现已经换了工作人员,竟顺利地开到了证明。
在那个非常时期,家人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外出,在孝亲环境中长大的张耀枢的弟弟张光璐,此时正在读大学,为了陪伴父亲,他退学和父亲一起到了重庆,住在四叔张寔父家。
1951年,已在北京工作的张寔父长子张彦来到重庆。
张彦随父很早离开张家大院,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历史系,1945年到芷江采访抗战胜利的受降仪式,于194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辗转到延安、香港。1946年任重庆《商务日报》记者、香港《中国文摘》英文半月刊编辑。新中国成立后,参加对外宣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