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啪的一下落在地上,掀起一阵灰尘。
梁枫盯着这张疑似他父亲的照片,仿佛眼前的事物都无限的拉长,细节也变得清晰可见。
厚重的灰尘和空气中弥漫的沉闷让他透不过气来。
往事刷的一下回到脑海。他还依稀记得童年的日子,他拿着成绩为A的试卷冲到刚下班回到家的爸爸怀里,想要让爸爸称赞一下自己。而爸爸只是点了点头松了领带,脱下外套便走向卧室。只留下他一个人望着鲜红的A发呆。
后来爸爸有一次出差,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很久很久,那一个晴朗的天气,妈妈红着眼睛说爸爸在出差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屋内的空气好像突然被压缩起来,直往他的肺里灌,然后天地开始疯狂的旋转起来。梁枫的太阳穴急促的抽动了两下。
眼泪啪的一下落在地上。梁枫痛苦的咬着嘴唇,双手捂着脑袋跪在地上。
爸爸从小就不在意他。他一直在努力,想要做出一些事情来赢取爸爸的注意,有时候他的思想会刹那间爆裂出一个念头,他恨妈妈,他恨她夺走了爸爸全部的注意。他有时在夜里,眼泪流在蓝枕头上晕出一片暗色。他想念爸爸,当爸爸永远的离他而去之后,他的心里形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他常常感觉到害怕。因此他保持强硬的姿态。
黑洞吞噬了他爸爸和他所有的安稳快乐。
他无声的抽泣。泪水滴落在照片上父亲的脸,那眼神望着他,他觉得那样空洞的眼里一定恨可怕,比之前那些都可怕。
梁枫侧躺在地上,颤抖着,他拾起照片狠狠的捏在手心里。
然后意识逐渐模糊,他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灰色凝结着远处的红色,他惊醒。
“这是……”他感觉自己被抽空了,灵魂从身体里爬出来走向远方。
他望着自己的手,形状奇怪,他试着握拳,却总是握不紧,中间的灰与红从缝隙中溜走。他感觉到浑身麻木,感觉到嘴里有血腥味。
他凝望着远处,那里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爸爸和妈妈,还有他。那里有丰盛的晚餐,温暖的灯光和欢笑嬉闹跑跳。他望着远处,那里模糊着。
他不可抑制的哭了出来,眼泪从泪腺里迸发,在空气中失重的开始飞舞变换成各种形状。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他觉得身体在变凉在枯萎。
“爸爸……”他干瘪的嘴里说出这么一个字。
“刷”
眼前一黑,他在灰色与红色中化解。
他觉得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很凉,那是什么?他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怎么睁都还是模糊不清。他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感觉到凉凉的液体从手里溢了出来。
他闻到一股血腥味,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清晰可见了。
背后有人在说话。他意识到。
“孩子。”那个男人说,“你得从这走。”
男人指着自己。
他望着男人,呼吸开始变得沉重。手里的刀仿佛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那里好像开始了一场杀戮。他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事物突然开始变幻颜色,画面开始拉长缩短,阳光变成彩色的,大地开始震动。
他知道爸爸死了,他开始笑。
“孩子。”那个男人说,“你得从这走。”
男人指着自己。
他抬起手里的东西,双手握住,血流喷涌而出。他用尽全身力气刺在男人身上。男人被劈成了两瓣儿。
那个男人说,指着他,“走。”
他发现他手里握着的正是妈妈的梳子,他想起有几次他望见爸爸给妈妈梳头,用的就是这个儿梳子。他回想起妈妈的笑容,那些爽朗的笑和柔顺的长发。
而现在梳子上滴落着血。
他一阵惊慌,随即梳子上的血便消失不见。他把梳子放在衣服里,突然发觉自己竟身着一套坚韧的盔甲。
“走……”他觉得那梳子开始渗进他的身体,它切开一道长长的伤口,融入梁枫的身体。一开始到处都是红色的血,在盔甲里盈满了,他觉得胸是那么的闷。后来它们都流淌的干干净净,他便也随即上路。
因为那个男人指着他,说:“你得从这走。”
他得走,他深知自己得从这走。
那是两道墙之间的狭窄的路。他觉得路的终点是他深藏在心底所一直期盼的,那是一个宁静而悠远的天堂。
他仿佛能看到洁白的天鹅从那里起飞,奔向解脱的天空。
他觉得脚下有些凉。于是他开始奔跑。他沿着墙的边缘像失了魂了人努力寻找自己所缺失的那一部分。
他念叨道:“怎么我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些。这些明明都在我的身体里。那把梳子。那个天堂。”
他跑,失了方向,又发觉没有方向,墙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他觉得远方的光开始暗淡,那里的天空开始凝结乌云,像乌黑的铁压制着洁白的天鹅。
他跪倒下来,面对着封闭的墙,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你得从这里走。”那个男人指着自己。
他觉得身体里的梳子开始变换了样子,在一瞬间那种凉的感觉又涌上他的脑子。但随即被胸中翻腾搅动的血流逼得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血沿着他的嘴角留了出来。他模糊的记起那个男人。
“你得从这里走。”那个男人指着自己。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绝望,四周的墙开始并拢。他觉得身体里的骨头开始折断变成了碎末,混合着血腥味一齐冲向他的脑子。
“呕……”他吐出一片灰红色。
“我得从这走。”他明白了,男人指的是他自己。他得从那里走。
疼痛在他身体内奔腾的不肯停歇,就好像临终的闹钟时时刻刻的催促着他。
他握紧拳头,撕碎了自己的胸膛,取出一把洁白的像天鹅一样的利刃。他勉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身体像塌陷的城堡。
他双手高举起那利刃,伴随一声嘶吼猛然刺向自己。
他跪倒在那里。他的眼角流出了泪,泪融入灰尘变得浑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