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乱来了,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偷偷对付她们!”小胖球愤怒地挥着六只肉爪子,“好歹也该和我说一声啊!刚才我一飞到你们头上,就被你相好一掌拍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内部矛盾,真的开始大打出手了呢!”
梦琴哭丧着脸:“我有什么办法鸾鸟的消息刚刚传到,说什么难得小鬼经过我们这边,正好让我们捉弄一下她。我还来不及告诉你呢,你们就兴冲冲地闯进来了”
小胖球奶声奶气地指责道:“哪有人如此捉弄的?还直接将她们放进了钟山,见不到烛阴倒还好。若是让她们见着了,我又没有跟在身边,你让她们如何是好?”
身边男子宽慰地摸了摸梦琴的头发,略带不满地看向小胖球:“烛阴乃上古天神,身居高位而性情淡然。虽然平日里唠叨了些,却也不是歹毒之辈。你还担心她们死了不成?”
梦琴一个劲地点头附和。
小胖球晃着翅膀在空中上下浮动着:“说得那么好听,有本事你到烛阴面前呆上半个时辰?”
一众赤襦仰头,开始想象自己呆在烛阴面前半个时辰的场景。半晌,同时沉痛地垂下脑袋。
梦琴纠结半天,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如果小鬼几人一心求烛阴的眼睛,那按照烛阴过去的做法,大概也就折腾她们个把时辰。死不了的”
一阵沉默,小胖球和众赤襦忍不住望向悬于空中的半截钟山。烟雾缭绕,鬼魅丛生。
“说到俺讲话这件事,俺真不明白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想的是啥子。变通是啥子知道不?哪条天规法律规定了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呼吸的?所以说”烛阴保持着嘴巴大咧的表情滔滔不绝,说话语气此起彼伏,诡异的是,它的嘴唇居然一动不动。
毕方很好奇它是不是和小胖球一个构造,都是用肚子说话的。
陆行衣对毕方如此明目张胆地打量一个异性身材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威胁。
虽然从视觉判断看来,这只烛阴并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吸引人的地方。但陆行衣还是不得不产生警惕感——谁能保证它化作人形时,不会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于是烛阴一直睁着独眼“啪啦啪啦”地念叨着无关紧要的内容,毕方一直上下左右由内而外从头到尾仔细打量着烛阴,陆行衣则一直努力用身子挡住毕方的视线,并不断对毕方投以委屈的神色。
小鬼在地上装死半天,终于发现身前两个站得笔挺的人丝毫没有过来搀扶自己的趋向。只好不满地撇了撇嘴,“哧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被刚才尿湿了的裤子半天发呆。
说得起劲的烛阴看到小鬼的样子,话锋一转,开口道:“哎,那边那个尿裤子的小孩儿,过来一下。”
毕方收回视线看向小鬼,陆行衣也随着转了头。
小鬼刚从发呆状态脱离,一抬头看见烛阴盯着自己的大眼,登时吓了一跳,口齿不清道:“干干嘛?”
该不会是想起了我刚才踩在它头上的事情,准备给我一顿教训吧?
又或者是因为我在它头顶尿裤子,弄脏了它的脑袋,它准备用我磨刀泄恨?
小鬼思绪转得飞快,两泡眼泪迅速浮现在眼眶:没有想到本小鬼英明一生,竟然也会毁于一旦。我还有那么多金银财宝没有赚到,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坑到,我连毕方答应了要给我的那个空间口袋都还没好好摸上一摸
早知道我命短,就应该在出发之前让黑鬼把欠我的三个铜板还回来啊!
小鬼心里悲愤地想着。
“有啥子好怕的呢?俺最喜欢小孩儿了!过来俺这边,俺请你吃糖!”烛阴稳重的声音再次响彻天地,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抬头看一眼烛阴脸上那抹咧到耳朵边的笑,小鬼打了个哆嗦,求助地看向毕方和陆行衣。
两人默契非常地低头看脚趾。
小鬼怒了,心里把两人翻来覆去、里里外外、从外表到内在、从鸟性觉悟到阶级感情都各腹诽了近十遍。终于才消了气,一步三回头地往烛阴的方向挪去。
然后很不期然地看见毕方投过来的眼神,眼神里写满的同情令小鬼觉得自己就像正在赴死一样。
心情顿时更郁闷了。
烛阴长长的尾巴倏忽横亘在面前,“唰”地小鬼卷了起来,然后一甩!
“哗啦啦”一阵水声。
“你在干嘛!?”毕方忍不住惊呼出声。
陆行衣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放眼望去,烛阴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能依稀看见它的尾巴卷着小鬼正在身后的水塘里来回冲刷着。
烛阴老好人似的念叨了起来:“俺给她洗洗。唉,俺已经好多年没有干这啥子的活儿了。俺还记得,俺第一次照顾尿裤子的小孩儿是上万年前,那时候俺照顾的小孩儿就是山林路的鸾鸟吧。哎,这一眨眼过去老长一段时间,这孩子也长得那么大了,俺”
烛阴的声音没有间断,动作也毫不含糊。小鬼被它用尾巴放进水塘里洗菜一样刷了几轮,重新站到地面时,愣是咳嗽着吐出了半肚子的水。
“噗咳咳,这里的水怎么是酸的?”小鬼龇牙咧嘴道。
烛阴不由一愣,想了想才笑了起来:“哎,俺才想起来,这水塘自从七百年前俺最后一次给梦琴洗澡后,就一直没换过水。唉,俺这年纪实在是大了,记性不好”
小鬼喷了半肚子的洗澡水,眼白一翻。
烛阴长尾一挥,一股狂风呼啸而至。原本打算晕得唯美一点的小鬼愣是被吹得晕头转向,一头半长的头发针一样竖了起来。原本湿漉漉的衣服也干了。
烛阴用长尾拍了拍小鬼的脑袋,一个不慎力气过大,直接将小鬼拍下了地面。还没等小鬼从地上爬起来,就用长尾又卷了一个小巧的东西递到小鬼面前:“来,小孩儿,俺说过请你吃糖的。”
小鬼拍着膝盖上的泥,伸头看了看烛阴尾巴上巴掌大的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嘴角抽搐了一下。
烛阴看出了小鬼的迟疑,诱惑道:“吃吧!吃吧!当年俺被抓进上古山河时,身上唯一带着的就是一串糖葫芦。俺存了这么十几万年都没舍得吃,现在就只剩下这最后一颗了。你快吃吧!”
小鬼瞠目结舌。
一颗存了十几万年的糖葫芦——这还能吃吗?
毕方和陆行衣也是一脸抑郁。
这只烛阴怎么看,都和传说中威严肃穆、不言语不呼吸的烛阴显得不太一样啊
小胖球在梦琴头顶飞了个来回,尾巴“啪嗒啪嗒”甩了两下,反方向又飞了个来回,尾巴“啪嗒啪嗒”甩了两下。
梦琴被它不断重复的动作弄得不厌其烦,低头看向自己的尾巴,上面的黏液已经少了许多。思量半晌,忍不住开口:“刺猬,不如你就在这里继续走着。我先带着手下们回水沟吧”
小胖球幽怨地对她甩了下尾巴,默不作声。
梦琴笑得很狗腿,眼睛一个劲地眨巴眨巴:“刺猬,你最好了。你看我们都出来了这么久,尾巴都干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干裂开来,回头再去护理,很麻烦的”
小胖球瓮声瓮气地冒出两个字:“坏鱼!”
梦琴干笑。
抬头再看一眼雾气缭绕的半截钟山,小胖球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算了,我也随你们回水沟吧。等天明的时候溜过来看看,她们三人应该就出来了。”
梦琴脸上迅速浮起笑意:“好啊!”
“我要吃上等的泥水藻。”小胖球一字一顿。
“没问题!”梦琴答应得快,仰头一声呼啸。四周守着的赤襦耳朵一动,各自打着招呼转过身来,然后齐齐腾上半空,带着黏液的尾巴一甩,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翻着银光的弧线。
数以百计的赤襦群在空中游动着,背后留下了无数银色的弧线,波纹一样荡漾开去。梦琴拉着身边男子的手也腾上半空,向着水沟方向游了过去。
小胖球回头最后看一眼钟山,小声嘀咕道:“可别说我不讲义气啊。我会给你们留点泥水藻的!”
说罢,屁颠屁颠地往前飞去,只留下一个肉团似地背影。
一只线条优美的虎型黑影无声无息地从空中落下,望向半空逐渐消散的银白色弧线。视线转了几下,停在小胖球越来越小的背影上,直到那抹影子完全融入夜色,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迈着步子在原地转了几圈,黑影顿住,伸出爪子,从地上拈起一根羽毛。
毛色为白,是很细很小的绒毛。没记错的话,上次见过的青鸟翅膀毛发是青色的,而那只缩在青鸟身下避雨的雌鸟属火,毛发应该为红。而赤襦是没有羽毛的。
黑影捏着白羽,轻轻送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淡的草木香味从羽毛间传入鼻息,绒毛搔得鼻子有点发痒。
黑影的爪子突然一个用力,将羽毛掐入了掌心。仰头一声凄厉的咆哮,倏忽窜上云端,背后羽翼“呼啦”一声打开,沿着赤襦一众离去的反方向掠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