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爱和希望于心,哪怕灾难将生命摧毁,但那爱与希望的光彩仍会熠熠不灭,并光亮温暖自身,以及自身之外一切靠近的心灵。
生命原色
文/吕铁人
一个难以忘记的故事隐藏在一个悠远的年代。
一个血气方刚的知青和一只羸弱伤残的狼。这就是我要表述的关于生命原色的深刻领悟……那年,一入冬天空就一直阴霾密布,然后就是朔风呼啸,待到春节临近突然天降暴雪,一连几天都是大雪纷飞。铁路、公路都被阻断,这使还没有来得及回家过春节的知青都无奈地滞留在集体户,一时间人心躁动。
县知青办为了安抚知青,下达了紧急通知,责成各公社知青办给每个集体户发放20斤猪肉,让仍无法回家的知青也能吃上一顿年夜饺子。
我所在的集体户只剩下四名女同学和我——她们是为了置办些山货才延误了时间,而我是根本不想回去,因为无家可归,父母都在“牛棚”里接受审查呢。
从生产队到公社有三十里山路,还要过一条江翻两座山,因而去公社领猪肉的事理所当然落到我的身上。
到公社领了猪肉后,与分别已久的同学相遇自然很亲切,便相约来到饭店喝起酒来。分手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
带着酒意,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天色渐渐灰黑了,风也紧了雪也开始飘落,山路两边的灌木丛如鬼魅一样黑黝黝蜷缩着,风一吹,发出狼一般的号叫。
没有听见狼的号叫,但令人极度恐惧的是真有一只狼就真实地蹲坐在我的面前!这是一只看来很羸弱的狼,皮毛腌臜且瘦骨嶙峋,伸出血红的舌头咻咻地喘着粗气,借助雪光的反射,我甚至清楚地看见它的左后腿还凝着污黑的血迹,没有了爪子。我和这只狼对峙着,没有转身就跑——身背着20斤重的猪肉在雪地中又能跑得多快?即或是和这只没了后爪的狼进行生命的赛跑!我曾听村里的猎人说过,遇见狼的时候一定要面对着它,微微下蹲,稍侧着身体,用胳膊护住自己的咽喉部位,千万不要转身跑,那样会把后脖颈完全暴露。于是,我就以这种姿势进行着防御,右手向腰间的短刀摸去。这只狼也在弓起身躯寻找着攻击的时机。
这种决斗的等待对于攻击者抑或被攻击者都是难熬的痛苦。对峙的时间太长了,彼此都失去了耐心,只不过我是在失去耐心中颤抖,它是在失去耐心中焦躁倏然一声低嗥,这只狼纵身跃起!它可能因为焦躁忘记了自己缺失了一只后爪,因此在跃起的瞬间身躯发生了倾斜,但两只尖利的前爪依然死死抓住了我护着咽喉的左臂。我清晰地听见了棉衣的破裂声却没有感觉到皮开肉绽的痛楚。
疯狂的撞击把我和它一起扯倒,在雪地上互相纠缠着翻滚着,喘着急促的粗气。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当都精疲力竭之时,年轻力壮的我终于在体力上占了上风,把它死死压在身下。这时候我才腾出右手抽出腰间的短刀。
刀锋映着雪色闪烁着冷光!也许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这只狼停止了挣扎,绝望地低叫了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身子翻转过来,露出圆鼓鼓的肚子——这是一只怀孕的母狼!手中的短刀没有刺下,我实在没有勇气杀害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生命,虽然这个生命正在危及我的生命。我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但手中仍握着短刀,警惕地提防着它。这只狼显然看出了我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可它并没有离开,只是伏着身子看着我,眼睛里的光不再凶恶,却流露出一种乞求的神色。山里人都说,狼从来不主动攻击人,除非在极其饥饿的时候。尤其是怀孕的狼更是躲避着人,唯恐伤及到自己腹中的小生命。那么这只狼又为什么向我发起攻击呢?我突然想到背着的那块猪肉!大雪封山多日,这只狼一定是很长时间没有捕获到食物,因而才为了自己腹中孩子的生存才不惜冒险一搏。想到这里,我竟然对这个勇敢的母亲产生了敬意。我打开了背包取出那块猪肉想用刀割下一块给它,但那块猪肉早已冻得如石头般坚硬。见我这种举动,这只狼低低地叫着,声音里充满着乞求与希望。我被这声音震撼了,一咬牙,把整块猪肉扔给了它,然后心情复杂地看着它吃力地拖着猪肉一瘸一拐地消失在灌木丛中……
回到集体户,只是说起了遇见狼的事情却有意隐瞒了自己主动把猪肉给了它。女同学们看见我棉衣破碎且胳膊上布满抓痕,都说幸亏有那块猪肉那只狼才会放过我,否则我就成了狼的过年的食物了。
那年,我们几个知青过了一个没有吃到肉馅饺子的年。但我的心中一直有块阴霾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狼毕竟是狼,即使再可怜的狼,它的本性也是凶残的,我是不是做了一次迂腐的“东郭先生”呢?转过年,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作为“可以被教育好的子女”,我竟然得到一个特定的指标,被招工到县铸造厂。我用一根木棍挑着行李卷独自走上了不知走过多少次的那条山路。一路上青草芬芳山花烂漫,不知不觉中又走到那个让我难以忘怀的地方。一只狼蹲在路边注视着我!我本能地向腰间摸去,但那柄短刀却未随身而带。
它一瘸一拐向我走来,在离我不远处停了下来。见我有些惊惧,它回过头很温情地叫了一声,从草丛中钻出三只毛茸茸的小狼崽,欢快地朝我摇着尾巴。
我一时间突然泪如雨下。前来为我送行的竟然是被我一直认为是本性凶残的狼!
我已经走了很远,猛然听到一声狼叫,回过身,这只狼依然蹲在路边望着我,春风吹过,它身上浓密的毛抖动着美丽的旋涡,随着母亲的呼叫,那三只小狼崽也发出稚嫩而欢快的叫声……
重情重义,懂得感恩,这就是我对这只曾和我进行过生死搏斗的狼的全面而深刻的理解。
而且,它竟然让自己的孩子也在体会感恩的快乐。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生命原色究竟是什么?人类是否仅仅因为自己是万物之灵长就有权利去鄙视甚至去残害其他的生命?各种生命,无论弱小抑或强大,都是世界整体生命的组成元素,没有一种生命可以替代另一种生命,同样,也没有一种生命可以利用任何理由去迫害另一种生命。生命原色其实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热爱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的生命。
秋夜
文/于德北
这是那年深秋的一件事,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感动,让我不能忘怀。
我和佳卫认识快十年了,在这十年的时间里,我们无数次见面,无数次谈诗、谈文学,无数次相约去郊外旅行。郊外能有多远呢?还用得着加上“旅行”两个字吗?可是,我们喜欢说“旅行”,因为这样的旅行虽短,但我们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直到那年深秋。佳卫突然打电话给我。
他说:“我们去郊外旅行吧。”
对于他的提议我当然高兴,可也颇为犹豫,因为深秋这个季节实在不适合去郊外旅行。
在北方,这个季节早晚已经有霜了。但佳卫坚持。
我说:“这回怎么有时间了?”电话那端,他只是笑了,没有回答。
我们所说的郊外叫土门岭,是个半丘陵地区。我们认识住在那里的一个农民诗人,我们特别想吃他家的豆饭,烀土豆,炸辣椒酱,萝卜大葱白菜心儿。我们给农民诗人打电话,说我们要去,他当然高兴极了,早早地站在村口接我们。
那一天,对于我,对于佳卫,对于农民诗人——他叫老李,对于我们来说是兴奋的。
在这样一个以赚钱为主的社会里,三个早已告别了蔷薇花一样的青春岁月的典型意义上的中年人,还能围着热炕头,围着小饭桌,热情奔放地背诵阿赫玛托娃、普希金,背诵叶芝、雪莱、泰戈尔,实在是不容易了。
让我奇怪又高兴的是,那一天,佳卫喝了不少酒。
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从来不喝酒的。
就这样,天不知不觉地黑了。正在酒兴上的老李突然说:“我们去点篝火吧!”“好啊!好啊!”
我欣然同意。篝火就架在老李家的地里。庄稼已经收回仓了,秸秆还没有拉,一捆一捆地横在垄台上,月光清清地洒下来,大地一片银白。我们把干透的秸秆支在壕坝上,欢呼着,跳跃着,孩子似的把它们点燃。篝火燃起来了,把我们的脸映得又红又亮。
“我们接着背诗吧。”佳卫说。受到篝火的感染,我们诗兴大发。我先来。
我背诵的是英国诗人魏尔伦的《三年以后》。
“小门推开了,在那儿震颤,/我又到小园里独自徘徊,/清晨的阳光满地泼洒,/朵朵花含一颗颗湿津津的星点……”
接着是老李。他背诵的是美国诗人惠特曼的《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它孤独地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那里没有一个同伴,它独自生长着,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快乐的叶子,/而且,它的样子,粗壮,刚直,雄健,令我想到我自己;……”
接着是佳卫。他背诵的是俄国诗人普希金的《致大海》。“再见吧,大海!你壮观的美色/将永远不会被我遗忘;/我将久久地,久久地听着/你黄昏时分的轰响。/心里充满了你,我将要把/你的浪花,你的港湾,/你的光和影,你的浪花的喋喋,/带到森林,带到寂静的荒原。”
在巨热抖动的火光中,我看见佳卫的脸上划过一串晶莹的泪花。他喃喃地说:“我是那么的恨火,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又那么的爱它!”
后记佳卫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他是一个诗人,发表过很多美丽的诗章。除了诗人的桂冠,他还是我们这个城市一个区的消防中队的中队长。我所说的那年秋夜,他复员了,离开了他热爱的工作。我永远忘不了他,忘不了那年秋夜他脸上的泪水——因为,就在事隔不久的一个救火战斗中,他牺牲了。他已经复员了,完全可以远离火场,可他像一只美丽的飞蛾一样,最终融化在让他恨,让他爱的烈火中。
他不是飞蛾,而是凤凰,我相信,他涅槃了!老李还在土门岭种地,前不久,他来电话,对我说:“又秋收了,要是佳卫活着就好了,我们又可以去点篝火了。”
听了他的话,我哭了。
从关注动物开始
文/子涵
前几天,读一份报纸,讲一只怀孕的藏羚羊向猎人跪拜的故事。
那是在西藏的可可西里。一个长发披肩、留着浓密大胡子的老猎人从帐篷里出来,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草坡上站着一只藏羚羊。藏羚羊非常肥壮,他举起了枪,但一向机警的藏羚羊没有逃走,反而向他前行两步,前腿跪倒。同时,两行热泪从眼角溢出。
老人不该射杀藏羚羊了!但他还是开了枪!!藏羚羊死了,老猎人心怀疑惑地划开它的身体。他惊呆了,手中的屠刀滑落在地。原来,藏羚羊怀孕了。老猎人不忍分割藏羚羊母子,就在山坡上挖了一个坑,把它们埋掉了。
这个故事让我感伤。
我们关注儿童,关注童话,关注儿童读物,我们不能忘记我们创作的源泉之一——自然界的动物。
爱它们。
一样是爱孩子。
死亡离我们有多远
文/黄超男
一个敏感的、人们常常不愿正视的话题:死亡离我们有多远?
死亡离我们到底有多远啊?每个人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便确定了另一个结局,那就是必将离开这个世界,这是注定的,无法逃避的。可是儿时的我们不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那时,我们自感人生多么漫长,还有大把的光阴好浪掷,死亡,实在是遥远而又遥远的事,犯不着早早去考虑。那时也天真地以为父母也是长生不老的,会永远陪伴着我们,亲人间只有甜蜜相守,不会有生离死别。
直到长大,直到许多亲朋好友与我们永诀——他们中有的是寿终正寝,而更多的是中道夭折。目睹他们对人世对亲人的无比眷恋撒手人寰,一向洒脱的我们不禁恐慌了,也才意识到生命是多么脆弱,死亡的阴影原来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带着这种深深的恐惧不安,我们一路胆战心惊地走着漫漫人生路,走得有些凄凉,有些左顾右盼,有些惶恐不安。
于是眷爱生命的我们比什么时候都关注自己的健康,买来大包的营养品补身、每日散步骑车打太极拳练瑜伽、食用无公害无污染食品蔬菜等等,等等。可是死亡的阴影笼罩心头无法摆脱,每日都会听到不祥的消息,哪个熟人去世了,哪个明星陨落了,街上又出车祸了——每一次消息,都是对我们脆弱灵魂的一次重创、一次敲击,其声铿铿,震耳欲聋。
这样的生命简直就是上帝对我们的摧残折磨,每日提醒自己死亡如影随形,随时有可能虏走我们鲜活的生命,我们是在束手就擒,被动地等待这可怕的末日。
这样忍受死亡逼近的煎熬度过着每一天,是多么疲累辛苦!我的一位阿姨,长年罹患心脏病,从十几年前我们认识,她就是拖着沉重的病体上班干家务的。每次见面都会听到她不无幽怨的话语:我的病,不知道还能熬多久?总是没少宽慰她,可是从她黯淡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她对疾病的厌憎乃至绝望。
阿姨的大限之日终于到了,辗转省里的几家大医院也没能挽留住她的生命。在她离开人世的那个冬天,我常去医院看她,那时候她已无力吞咽任何食物,仅靠大量的营养液维持奄奄尚存的气息。阿姨生平酷爱华服鲜花,漂亮的衣服已与她无缘,于是每次我都带一束鲜艳欲滴的康乃馨。看到我手中怒放的花朵,她无神的眼里总会泛出动人的光泽,那对生命的眷爱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