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说了半天,禅师伸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四个人就坐在一个草棚里,雨停了,茶也凉了,谁也没有说话,他还是那样盯着茶壶。我觉得无聊,便起身活动一下脖子。这时候一声‘啪’响彻了整个安静的世界,甚至是棚子外面的雨线也被吓得退了两尺,最后再重新落下。原来是禅师打碎了茶壶,这把壶可是禅师不多的财物中唯一的精品。
禅师的这种措举,打破的只是一把茶壶;可震撼的却是宁静半晌的草棚,或者是这个看似精神有些问题的家伙。
“我叫顾子新,从小就不知道想要什么。偶然喜欢上了武术,就想在这条武学道路上行走下去,却始终不能如意。多年的习武常常被认为是可笑,没人知道我想要什么,做什么事也都不会有人赞同。直到十一年前误打误撞走进了黑拳界......”
他说了很多,整整说了一夜,我也听了一夜。正是这一夜让我觉得有必要把他的故事记录下来,记录下来的原因便是,这不光是一个充满艰辛历程的生涯,也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生活。更有意思的是,我无法判断这是个什么样的经历。以前我也常常写作,写的都是些正能量激励人物的故事,或者是喜剧,也或者是唯美爱情。但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也许透过他的角色让我意识到,我们需要的不是去激励别人,也不需要利用写作技巧刻画一些触动心灵的东西,更不需要为了稿费去写一些观众想要看的东西。我们需要的也缺少的是:提醒!提示!因为很多看似疯狂变态的犯罪者,造就他们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我们!
从禅师这里回去之后,我便常常去找他,想听他说说自己的故事。这个时候的他似乎没有他口中的霸气,只是一个工地上的民工,普普通通的民工。
交流多了,双方似乎也建立起一些感情,偶尔会请他吃顿饭。有天早上我是开着车去的,他见我有车,便放下手里面的铁锹,想让我把他送到这个城市另一边的一个小地方。我答应过后,他便换了一身衣服,坐上我的车。其实他的衣服换不换也都是那样,永远不会和这个社会里的其它人走上同一条时代道路。
路过一个大型商场的时候,他让我靠停在路边,等他去买点东西。大约半个多小时,看他走出商场的时候,确实令我惊讶了。他手里的袋子装满了塑封包装的熟食,另外还有两个大西瓜。所有东西加起来的重量起码不低于八十斤,但他却只用一只手提着。仿佛在那些宽松的褶衣之下,有着看不清的莽力。看见我有些疑问,便告诉我,“这些东西并不是给我自己买来消遣用的,而是用来赎罪的;或者说是用来洗刷那颗曾经肮脏过的灵魂。好让自己好受些。”
在他的指引下来到城西郊区处的一排双层建筑门面房。最末的一家理发店,只在门口立了一块大木板,上面用墨笔填涂了两个字‘理发’。店里墙面的白灰层剥落了很多,用来帮顾客遮挡碎发的披风已经发黑。只有一把椅子,一张镜子,老板是个瘸子,正在给老顾客理发。恐怕像他这样的理发店,只有这样上了年纪为了剩下一两块钱的老顾客才会愿意前来理发。
“老顺,坤山呢?”
“在院里刷盆,你自己去,我忙完便过来。”说完之后,这位理发师从上倒下一直打量着我。
“这是我朋友。”子新为我解释后,他似乎才舒了一口气,继续自己并不精湛的手艺。
同他进到后院,小小的后院中间摆着一口大水缸。一个人穿着破烂,正拿着一块抹布小心地从里面沾着水擦着塑料盆。曾经那些傲世争雄的肌块,好似故意从残破的衣缝间显露出来。咧开嘴唇龇露出一口的黄牙看着我们傻笑。口水能从嘴角一直流到两块胸肌的夹缝处,直到被衣服吸收再风干。
子新把他带到二楼他睡觉的地方,我也跟了上去,一开门就被刺鼻的酸臭味缠住了呼吸。没有床铺,一个破草席加上两床已经黑掉了的被褥,就是他睡觉的地方?窗户上却连块玻璃也没有。等他放下东西后,我有些忍受不了这些味道,自己先折回了后院。不多会子新也带着他来了后院,让我帮这个傻子洗去手上的脏皮。傻子的手皮上虽然没有慎人的茧皮,可是十根粗犷的手指好像在向我炫耀那些曾经拥有过地辉煌。
子新找来一张方桌一把菜刀,刚把西瓜切开,坤山就像孩子一样跑过来抢下一半,独自躲到墙角,有一把抓一把,把瓜瓤塞进嘴里。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眼泪回转在眼中,觉得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觉得可怜。
那个叫做老顺的瘸子,来到后院,递给我一根劣质香烟。本不抽烟,但也接了下来。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沦落到如此地步,让我无法拒绝他递给的香烟。听着他和子新说些关于房租的事情,我没有在意,而是注视着已经把瓜壳倒了过来的坤山,拼命吸允瓜皮上的汁液。然后又有些顾忌地看向桌上的半个西瓜。我将剩下的半个西瓜给他送去,他接过后仍然背对着我们,不顾一切地抓着瓤吃。
我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却有说不上来为什么。拉着子新想要回去,走前还掏出钱包,把仅剩的一千块钱留给了老顺。虽然刚见面,但是总有点希望这一千块能帮到这两个人。
我开着车,行驶在环城公园的道路上。“这俩人都是被你打伤的?”是不是我问的问题出了问题。子新不再和我说话,眼睛盯着车前的玻璃,不知道他是单纯地看着玻璃,还是透过玻璃看着前面的景色。即使想说些什么,却被哽咽的声响压住了喉结。前面有一片草地,子新让我把车停了下来。他下车后,慢慢跑起来逐渐加速,直到自己速度的极限,而后纵身一跃。漂浮在一人多高的上空,也许有那么一秒钟他感觉是自在的。势能把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没有见他用任何技能去支撑身体脆弱的部位,任由大地摧残自己的身躯。
他也没有像正常人一样因为疼痛而蜷缩自己的身躯;而是趴在地上任由这种疼痛的快感传递至每一根神经末梢。反而面带微笑,好似在享受这种痛苦之下的麻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坐在车里去感受他所经历的失败。
我把子新和我说的故事整合到一起,并且以他的口吻记录下来。以下便是他向我口述的故事,不一样的童年,不一样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