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王玉兰出来了,她看到杨红英,问她有啥事。杨红英说家里的椅子坏了,请马三元去修一下。王玉兰对马三元说,那你就去嘛。马三元说我有事,没时间。王玉兰责怪说修椅子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就去帮一下忙嘛,一个妇道人家,过日子也不容易。杨红英嘿嘿地笑,她不停地夸王玉兰心好。
马三元于是跟着杨红英去了她家,一进门,杨红英就像蒙古的摔跤手一样,抓起马三元扔到床上。马三元抓紧裤带,紧张地说你想干啥?杨红英愤愤不平地说,狗杂种,玩了一次就想把老娘甩了,告诉你,没这么容易。马三元急忙说我不是不来,是没时间来,这些天太忙。杨红英说哄鬼去吧!杨红英命令马三元脱裤子。马三元委曲地说,这种事总要讲你情我愿嘛。杨红英像母鸡似的尖声叫了起来,她说当时你咋不问我愿不愿意,像鬼一样朝我扑来,现在倒好,还像读书人一样讲起道理来了。
马三元朝脑门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说当时我一定被鬼迷住了,不然哪会犯这种错。杨红英不管,说老娘又不是臭袜子,你想穿就穿,想扔就扔,我正式警告你,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告你强奸,让你坐牢去。马三元吓了一跳,让杨红英不要乱来。杨红英说你不想坐牢,以后就得听我的,现在你听好,逢单我放你的假,逢双就来我这里报到。马三元的脸一下子白了,说你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杨红英说我不逼你,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走哪条你自己选。马三元仿佛看到自己被囚禁的样子,他的心渐渐沉重起来,想了一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杨红英问马三元,今天是单还是双?马三元算了一下,颤抖着说好像是双号。杨红英说,咦,那你还愣着干啥?马三元明白她的意思,他飞快地把自己剥得精光,然后在床上躺了起来。他躺在床上,看着杨红英脱衣服,他看到杨红英身上的肥肉晃晃悠悠,就像桶里快要溢出来的水。他心里大叫一声,然后把头扭到一边。
杨红英脱掉衣裳,然后甩着膀子爬上床。马三元心惊胆颤地看着她,看到的是一堆肥肉正慢慢朝自己逼近。杨红英爬上床,像盖被子一样把马三元掀起来,然后把他放在自己的身上。杨红英看到马三元像纸一样白的脸,嘟着嘴让他快点。马三元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拿出他的笔,在杨红英像身体上开始做作业。当他写完作业的时候,已经变得疲惫不堪,他觉得四肢软得像煮熟的面条,身上的力气不知跑哪里去了。马三元脱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回到家里,他就像回到营地的散兵游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饱受摧残的马三元变得不喜欢说话了,他总是站在院子里,摆出一副思索问题的样子。于是,很多个漫长的日子,就被马三元那么站掉了。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月之后,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觉得不能老是这么站在院子里,一定要想办法解快难题,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折磨死的。
马三元拿定主意,他就去到野马冲找曾司法。这个曾司法是马三元的亲戚,所以马三元来找他。马三元找到曾司法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看报纸。曾司法看到马三元,有些意外,问他怎么来了?马三元说想请你吃饭。曾司法觉得奇怪,说好端端的你为啥要请我吃饭?马三元说因为我要找你办事。曾司法一下子严肃起来,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马三元说,我们是不是亲戚?曾司法说和这个有啥关系?马三元说如果是亲戚就不要和我打官腔。曾司法愣了一下,然后说吃饭就不用了,有什么事快讲。马三元低着头,不肯开口。曾司法看到他的样子,就跑去把门关上,问他到底什么事。马三元憋了半天才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开始的时候,曾司法并不相信。马三元急得举起手,对事情的真假赌咒发誓。曾司法张大嘴说,原来你没和我开玩笑啊?马三元说鬼才和你开玩笑。曾司法对这件事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催他快点说。马三元说完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把嘴闭上了,这让曾司法很不满意,他向马三元打听了很多细节。马三元有些不乐意了,说你为啥问得这样仔细,要不要我把她带到你的面前,再做一次给你看?曾司法瞪着眼睛说,不问详细,我怎么了解案情?
马三元对此无可奈何,尽管他觉得每一次描述都仿佛是在撕自己的伤疤,但为了让这个事件彻底解决,他只得不停地撕自己的伤疤。听到精彩地方,曾司法兴奋得差点把眼珠都鼓出来了,他激动地使劲搓手。
马三元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问曾司法他会不会坐牢。曾司法说不会,你这个构不成强奸,是通奸。马三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只要不坐牢,我就放心了。曾司法激动地说,想不到居然有这样好玩的事,妈的,居然会有这么好玩的事!马三元说,其实老子才是受害者呢。曾司法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女人就是陷阱,没有掉进去以前,你永远也不晓得她有多深,当你晓得深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撤退了。
马三元想自己就碰到了两口陷阱,第一口陷阱叫王玉兰,第二口陷阱叫杨红英,果然两口都深不可测。他于是对曾司法的话表示赞成,认为他的话说得太对了。曾司法像鸭子叫一样笑起来,说我见过的事多了,吃了一次亏,你以后就晓得女人不是好惹的了。马三元忽然觉得很委屈,因为不懂法律,白吃了许多冤枉的苦头,早晓得没事,他就不会被那个叫杨红英的女人威胁了。
马三元果然就不接受杨红英的威胁了。他从野马冲回来之后,再也不去找杨红英了。开始的几天杨红英以为他没时间,后来看他背着手在村里游来游去,终于忍不住来找他。杨红英说马三元,你晓得今天是单号还是双号?马三元肯定地回答,是双号。杨红英板着一张布满雀斑的脸,说你还晓得是双号啊?马三元挺起胸膛,说我晓得你的意思,告诉你,老子不怕你了。
杨红英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想把牢底坐穿?马三元说,我找人打听过了,你告不了我的。杨红英说我就不信天下没有王法了。马三元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说不信你就去试试,要是告得了我,我就是你孙子。杨红英看马三元不像说假话,脸色慢慢灰暗起来,她骂了几句,然后气愤地走了。看到杨红英的背影,马三元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觉得该大笑几声为自己庆祝一下,这么想着,他果然就大笑起来。听到马三元的痛快的笑声,杨红英回过头来,恨恨地说,马三元,你不要得意,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马三元站在傍晚的院子里,就像一棵树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他抬起头,把目光抛向天空。这个时候,太阳正慢腾腾地往西边撤退,微弱的光线从天而降,照射着这个叫迎春社的村庄。有些地方,光线被树木和房屋半路拦截,于是下面黑糊糊的一片,就像马三元昨晚脱下的衣服。当然,它不是正宗的衣服,在马三元的眼里,那是白天来不及拖走的尾巴。
尽管马三元像一棵树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但他的脑子里,却思潮起伏。他的脑海里,装着一个构思了许久的复仇计划。媳妇被曹树林搞了,自己又被曹树林的大嫂杨红英搞了,他咽不下这口气。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报仇。为了给这次行动作掩护,马三元满怀屈辱地请曹树林吃过了几次饭。曹树林第一次接到邀请的时候,有些意外,说为啥要请我吃饭?马三元说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请你请谁?曹树林呵呵地笑着说,那些都是小事情。马三元说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你给我介绍了这么多生意,让我不仅还掉了债,还买了电视机洗衣机,没有你,我马三元哪有今天啊。曹树林更高兴了,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村里有啥好事,一定少不了你。马三元把脸上的笑容调整得更灿烂了,他说不要说了,家里煮了鸡,冷了就不好吃了。然后他们勾肩搭背地走上消灭鸡肉的道路。当马三元像饲养员一样把很多鸡肉喂进曹树林的肚子之后,曹树林彻底对他放松了警惕。他们的隔阂如冰块一样溶化,看起来二者就像亲兄弟一样关系密切了。
马三元已经为复仇行动作好铺垫,今天晚上,他准备动手了。马三元晓得,有几个乡干部来迎春社检查工作,作为村领导,曹树林一定会在桂花餐馆设宴款待。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曹树林都会喝得烂醉,然后扔下他的摩托车,摇晃着满肚子的酒往回走。马三元认为复仇的时机已经来临,他看了一下表,觉得时间走得真慢,他想时间咋就走得这么慢呢?
马三元是半夜出动的。他摸下床,然后偷偷出了门。他打开门的时候,晚风正好奔来,有气无力地从他凌乱的头发里穿过。四周黑沉沉的,一点光线也没有,这无疑增加了他行动的安全系数。尽管看不到一点光亮,但马三元对此毫不在意,他对迎春社的地理环境了如指掌,就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村里的凭何一个角落。熟悉路径的马三元就像一只耗子,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无声地往桂花餐馆走去。当他到达桂花餐馆的时候,果然发现了曹树林摩托车。那辆摩托车就像一条忠实的狗,一动不动地呆在餐馆门口。
马三元的心跳忽然剧烈起来,他抻手一摸,发现胸脯里面仿佛躲藏着一只兔子。走向摩托车的时候,他仿佛走向刑场,速度缓慢。马三元握紧拳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还是非常紧张,他手里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马三元有些害怕了,他甚至有取消行动的念头,但想到曹树林搞自己媳妇的样子,终于还是走上前去。他走到摩托车旁边,四处看了看,这个时候,村庄早已进入睡眠,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伸出手,扯掉摩托车的油管,随即听到汽油流淌的声音,一股浓厚的味道弥漫在他的周围。他哆哆嗦嗦地划着火柴,然后咬着牙递了过去。火柴和汽油接触那一刹,一团火苗忽然冒了出来。看到火焰把摩托车吞没,马三元一惊,发足就跑。他就像一匹脱缰的烈马,跑得很快,转眼就把火光远远地扔在后面了。
在奔跑的过程中,马三元十分紧张,他感到呼吸困难,仿佛鼻孔被什么堵塞住了。忽然,马三元感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声音一下子断了,后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马三元以为自己过于紧张产生了错觉,于是继续往前跑。没想到,后面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他大吃一惊,停下脚步,问谁在后面。回答他的是一道刺眼的电筒光芒,那束光芒就像一根棍子,猛然从后面伸了出过来。那束光芒落在马三元身上的时候,他如被重击,两腿一软,一下坐在地上。
马三元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坐在地上不停地颤抖。在颤抖的过程中,他感到裤裆有些热,伸手一摸,里面全湿了。他闻到满手的臊味,晓得自己尿裤子了。马三元感到光芒剌眼,试图躲避,可是他的脑袋扭到哪里,光芒就跟踪到哪里,根本无处可逃。
马三元觉得电筒光芒就像一只长长的手,把自己剥得精光。他在心里绝望地叫了一声,然后颤抖着问对方是谁。后面的人就像一个哑巴,还是一声不吭。马三元带着哭腔说,你究竟是谁,你想干啥?看到对方不理会,马三元一下子爬在地上,说你就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有啥要求我都答应你。后面的人慢慢地走了过来,那个人蹲了下来,然后说话了。马三元听到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熟悉的声音属于一个叫杨红英的寡妇。杨红英轻轻地说,马三元,你真不是男人,你的胆子这么小,你一定是耗子投胎的。马三元吃惊地说,咋会是你?杨红英说为啥不能是我?
马三元面如死灰,问她想怎么样。杨红英说我想把刚才看到的告诉曹树林。马三元说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杨红英说我为啥要放过你。马三元哀求说,只要你放过我,要啥我都答应你。杨红英说我啥都不想要,只想让曹树林收拾你。马三元心里一凉,说你为啥一定要把我赶上绝路?杨红英笑着说,我说过,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马三元说不管咋说,我们也有过那么几回交情,难道你就忍心把我交到曹树林的手里?杨红英收起脸上的笑脸,恨恨地说,老娘就想看他怎么折磨你!马三元试图用往昔的情谊打动杨红英,但她不为所动,站起来回家了。杨红英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马三元说,你还是快点回家作好准备,曹树林明天就会来找你,你晓得的,落在他的手里,一定比落到日本鬼子的手里还要惨。
马三元爬在地上,觉得脑袋发昏,身体如同沉向水底,蓦然被寒冷包围,差点喘不过气来了。他想不通,怎么会碰上杨红英这个臭婊子。她抓到自己把柄,后果简直不敢想象。想到杨红英的话,马三元就像被活埋一样,害怕得差点哭了起来。尽管马三元有哭泣的冲动,但最终没有哭出声来。马三元害怕天亮,他希望时间停留下来,因为天亮之后,曹树林就会接到杨红英的举报,然后找上门来。在马三元看来,灾难正随着时间,慢慢地朝自己逼近,他想死掉算了。
马三元很想找一根绳子,把自己像腊肉似的吊起来。他想上吊死,总比被曹树林打死要好。如果被他打死,一定死得很难看,说不定连全尸都没有。马三元就像一只闹钟,他的躯体处于静止的状态,但思维却在不停地运动。这只闹钟运转了很久,死亡的念头还是没有消失,不但没有消失,而且愈来愈强烈了。马三元从地上爬起来,悲壮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