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大年三十晚那顿饭让老板家消耗不少财力。所以为了省回三十晚那笔钱,大年初一晚上我们的饭菜变为青菜,豆腐加白饭。和男工一样,工作两个小时,我就开始感到饥肠辘辘。我脸色苍白,浑身没劲。男工趁老板娘不在,从大玻璃瓶里掏了些炒熟的花生米来充饥。
“你们为什么要到这个店来打工啊?工资那么低,老板娘的家人那么抠门,大年初一还让我们都吃素。到工厂里做事情比这里强多了吧?你们看这里又脏又乱又潮湿..我们用我们的血汗来养肥这些傲慢无理,没有血性的人。”只有大港在的时候我说。我记得高中毕业去工厂时,我看见倒掉的饭菜似乎很丰盛,很诱人。
“没办法,打工的都这样了,你就顺其自然吧。”大港说。
“你为什么不去读书呢?像阿桑那样离开这里。”我说。
“我读书不好,每次考试都是鸭蛋,只好来做苦力活了。”
“以后我再也不进这种小店打工,再也不在这种小店吃饭。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能跟那些有钱人就范。”说这些激昂万千的话语,常常让我自己自信起来。也许,只有在美好幻想当中,我才能够找回自信,才能过得更好。
人们不会想到我这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子,居然会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的话被店里八卦的女工听见了,她们只嗤之以鼻。她们在我背后小声地议论着,对我指指点点,笑我在白日做梦。我可不管这些,我只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和她们不一样,我只想一个人努力奋斗,创造美好的人生。而她们从妙龄开始起就一心想着找个好婆家,嫁一个有钱的老公,将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没有共同的目标,也就没有了共同的语言。我和她们永远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思想永远没办法交织在一起。
即便在内心把老女人骂得一文不值,但是为了工作,为了生活,我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我必需接受别人的剥削,必需忍受生活的痛苦。况且,老板对我还算仁慈,我必需带着即爱又恨的情绪去工作。
我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少有的通宵餐馆,准确地说是大排档。每天晚上都有过年回家的年轻人来餐馆光顾,人多的时候会使整个餐馆爆满。客人乐呵呵地来,却让我们忙得跟陀螺一般转个不停。和往常忙乱的时候一样,我们还没来得及把青菜清洗便匆忙下了锅。这天,小港在店门口为客人煮田鸡粥时发现青蛙肉没有了,他只好跑回厨房,抓了一只青蛙来宰杀。没想,他却让那只活蹦乱跳的东西从他邪恶的手里逃出来。青蛙一下跳到灌满污水的肮脏的地板上了。大伙儿这下可忙坏了,老板,大港,小港蹲到地板上到处捕抓。没想那小东西却从切菜桌底下跳到饭桌下面。情急之下,大港一脚踩住那东西,这下才总算把它给擒住了。大港用手抓住那东西,便气冲冲放在砧板上,用菜刀一拍,就直接剁了。这使我目瞪口呆,老板只把手放到嘴边叫我不要出声。此刻,那些客人正吃喝得畅快淋漓,有的女客人还在窃窃私语,小声谈笑。自从发生这件事情,我做出一个决定:将来就算饿死,也不到餐馆吃饭。
初二上班时,紫衣老板娘和老女人又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她们开始挑我的毛病,找我的茬。紫衣老板娘一会儿说我洗猪肚子太匆忙,所以有一股臭味,一会儿又批评我摆菜不整齐。
“但是我已经尽我的能力做得最好了。”我委屈道。
“什么叫做得最好?你看看你丢三落四的,工作又慢吞吞的。”紫衣老板娘怒火中烧,把两手操在胸前,咄咄逼人道。
“人太少了,这么多工作只有三个人做,你要让我们怎么办啊?”我没有休息好,脾气也大了些。况且,我早厌倦了紫衣老板娘鸡蛋里挑骨头,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傲慢态度。
“我不管你那么多,你是我们花钱雇来的,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要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紫衣老板娘咬牙切齿说。
“但是人太少,我们又经常饿着肚子干活。再说,我不是你请来的,我不是为你打工的。”我不卑不亢道。
“我不跟你讲那么多道理。如果你再说一句,我就解雇你。”紫衣用食指顶了一下我的脑袋说。她的这个行为彻底激怒了我。
“发生了什么事?”老女人提着鸡肉进来,皱着眉头问。
“我说她几句,她不服反倒跟我顶嘴,嘴巴硬得很。你以为你是大学生就有什么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为我打工,受我的气?有本事你考到清华北大去啊,为什么只考了那么一个破学校?”紫衣老板娘咬牙切齿,又用手推着我的额头说。
“我之所以跟你理论并不是因为我是大学生,只是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而已。”见紫衣又推我的脑袋,我怒火中烧,于是冷冰冰地说。
“她到底说了些什么?”老女人问穿紫衣的女老板。接着,她们在一个角落,指手画脚,恶狠狠地瞪着我,骂了一顿。
“美女真有勇气啊。”大港边切肉边对我说。我却以为大港是说风凉话,就瞪了他一眼。
“你还不快点做?你朝他瞪眼做什么?你来这里是打工的,不是来这里使唤人的。”紫衣女老板怒发冲冠,冷冷道。她两手操在胸前,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黑着一张脸,样子很吓人。她突如其来的怒骂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很害怕,身子抖动着。我只往肚子里面咽了一口水,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不服气?还想跟我吵?”紫衣老板娘看着我不说话,就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问。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资格讲道理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人格尊严,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我看那女人来势汹汹,就鼓起勇气那么说。
“一个打工妹,口气竟敢那么大,不把我们当老板的放在眼里。你这贱货,你以为自己是大学生就有什么了不起啊?你为我打工,你就别想在我面前耍威风。”紫衣怒骂。
“我不是这样说,我跟你争,跟我是大学生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什么贱货,我跟你一样,是有尊严的。”听别人叫自己贱货,我更是气不过来,所以也不甘示弱。我的话几乎要把紫衣老板娘气昏,这使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你这穷鬼,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啊?只要我开心就可以扣你的工资,甚至让你走人。”紫衣气急败坏,张牙舞爪道。
“请你不要叫我穷鬼,我现在没有钱,将来我会有钱,并且会比你有钱。你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啊?”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没有什么了不起啊,我只是有本事把你踢出这个门。”紫衣傲慢道。
“那好,我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工作了十七天,你把工资给我,我这就走人。”我高兴道。
“没有钱,你要走是你的事,我随便你走。你现在可以走人,马上就走。”紫衣指着店门口,气焰嚣张地说。
“你给我钱,我马上就走。”我没有想到自己竟像足球一般,那些惨无人道的有钱人想把我往哪儿踢就往哪儿踢。
“没钱,你给我滚。”紫衣指着门外呵斥着。
“你这样子,我可以去法院告你。”我说。
“告我?你有本事去告啊,你以为我怕你啊?”紫衣道。
“发生什么事?”外甥急急跑过来问。
“叫她干活她不肯,说她,她还顶嘴。”老女人道。
“叫你干活你就干嘛,吵架干嘛?干活,干活。”外甥劝我说。我听了,只低着头,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拉猪油。店内只有紫衣女老板和外甥在大声地说着什么,外甥只劝她消消气。
“哼哼,你比我有钱?将来你到十八楼去脱裤子给人家看,还都比不上我有钱。”当我正在拉猪油的时候,老女人站在我对面,拉着她宽大的裤头,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我,洋洋得意地高声道。只见老女人的裤头被拉成三角形,似乎我站在老女人旁边就能看见老女人的内裤似的。十八楼是什么地方?卖肉的。我明白她说那话的意思,但是只低着头,装作没听见也没看见。
“去做鸡?像她这种穷酸货色,没样貌,没身材,没头,没脸的丑八怪,她去做鸡都没有人要。”紫衣女老板咬牙切齿,推着我的脑袋,恶狠狠地瞪着我说。她的样子是气坏了。她很高大,我抬头看她的时候,我只看见她两只乌黑丑陋的大鼻孔。她恶劣的贬低对我来说是难以言表的耻辱。我冷笑了一下,没出声,只咬着牙忍耐着。
“你有本事去考清华北大啊,干嘛跑到那垃圾学校半工半读?你比我有钱?我家里有好几百万,你这个穷鬼口袋里有几个钱?你祖宗几辈子挣的钱还没我花的多呢?像你这种烂货,只能替人打工一辈子,一辈子做穷鬼。”老女人指着我的脑袋,用令人讨厌的目光看着我,气焰嚣张地说。当时她面目狰狞,模样丑陋不堪。
“我们祖宗没有钱关你什么事情?我们干干净净的做人。”我忍无可忍,浑身颤抖地怒骂道。
“干干净净做人?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祖宗干净不到哪里去。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那穷吗?是因为你祖上不积德,所以你才一辈子穷命。”紫衣撇撇嘴说。
“请你不要这样说话?你这样骂别人的祖宗,你会折寿,会倒霉的。你有这破店有什么了不起的?由你这种人来经营,我想不久的将来是要倒闭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我声音发抖。
“倒闭?你给我滚出去。滚!滚!滚!要不然我会撕烂你的嘴!”紫衣老板娘一下子暴跳如雷,满眼怒火,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情形,她几乎想要一口气把我吞下去似的。
“我不走,我的工资还得拿,你给我工资我才走。”我说。
两个女人气急败坏,她们对我指手画脚,大呼小叫。而我脑袋里乱哄哄的,似乎听见,似乎又没有听见。
“走,走,走。”最终,老女人用她肥胖的身体边推、边拉、边撞地把弱小的我撵出后门。她根本不理会她粗鲁的做法是否会伤害到我。
店的后门通往一条僻静的小巷。在小巷子里,我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唰唰地流,最终我哀号哭泣。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脑海里全是女人们瞋目切齿,对我冷嘲热讽,破口大骂,指指点点的景象。许久,我冷静下来。我擦干泪水,打算把行李都搬走。但是我没有房间的钥匙。
“你又回来干什么?快走,走,走,走。”老女人见我从后门进店,便又把我推撵出来。她肥胖的身体冲撞着我弱小的身体。
“我要拿我的东西走。”我恼羞成怒,恨恨地推老女人说。
“那你去拿啊,又来这里干什么?”老女人边推我边说。
“我没有钥匙,没办法进去,我是来跟他们拿钥匙的。”我不甘示弱。
“你来时我不是给你钥匙了吗?怎么不见啦?不见了你要赔啊。不然,有什么东西丢了,我让公安局的抓你哦”老女人得意忘形道。
“我没有,你也从来没有给过我钥匙,是他们拿的。”我见老女人又污蔑自己,便满腔怒火道,于是用力把她推开。我跑去和大港小港拿钥匙,钥匙却没在他们身上。看来她们早做好准备,好让我可怜巴巴地去哀求她们,跟她们讨要要钥匙。等晚班的老板娘来?我知道她一定渴望我去求她要,并且最后她不一定给,所以我放弃了这念头。
“还不快走?”老女人余怒未消,又要来推我。
“我自己走,不用你推!”我推开老女人的手,白了她一眼,才跨着大步从前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