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倒霉的我，鞋底就断了，透了脏水，破了洞的袜子也湿漉漉的。冬天很冷，即便我的脚冻僵了，但还是分明的感觉到细菌在蚕食我的双脚，而我也分明感觉到揪心的痛痒。看着肮脏，湿漉漉的地板和湿漉漉的鞋袜，我这才明白那些男工们为什么喜欢上班的时候穿拖鞋，于是和黄三姨诉苦。金耳坠黄三姨是个心肠好的女人，看我满脸的苦相，她多少有些不忍心，于是找来一双拖鞋给我穿上，并吩咐我把鞋子拿到大灶台边烘干。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在黄三姨面前脱了鞋和那破了洞、几乎没有脚底的臭袜子。黄三姨看到我的破鞋子和破袜子，但是怕我不好意思，也只装着没看见。
夜幕降临的时候，赶工翻修骑楼城的农民工都来店里吃饭。一下子，店内就坐满了人。我于是手忙脚乱为客人倒茶，擦桌子，搬椅子，收拾碗筷。这些活看起来简单，但是却让我忙得焦头烂额。在一边坐着的男工和老板娘只在闲聊说笑。我才明白他们分工原来如此明确，即使我忙得晕头转向，他们闲成佛，他们也不会帮我的忙。
“别给他们那么多青菜，浪费！”我正忙时，老板娘把我拉到一边，说了这么一句简单明了的话，这才懒洋洋回她的睡椅上躺着嗑瓜子。晕头转向忙一阵之后，我感觉有几个世纪没吃饭的样子，整个人脸色苍白，浑身没劲。直到饭馆吃饭的人走了差不多的时候，我整个人才闲下来。
把活干完，在店门口休息的时候，老板娘见我脚上的凉拖鞋，便道：“那是我的拖鞋，你怎么可以穿我的拖鞋呢？”老板娘显然很不高兴，她的语气冷冷的。
“我的鞋子漏了水，很冷，厨房到处是污水，我的鞋子和袜子也湿了，所以三姨就拿来给我穿了，我不知道是您的。”我听说自己脚上穿的是老板娘的鞋，一下子感觉很不好意思，于是有些脸红。
“今晚你先穿着，明天你拿自己的来，那是我的，以后我还要穿的。”老板娘不悦道。
“知道了。”我自觉理亏，只低着头，不敢看老板娘。
“你在这里住还是在学校住？”
“学校！”
刚到店里见工的时候，三姨叫我到楼上看过房子。那只是一间房子，中间三分之二处用木板隔着就成了两间。外面的那间大一点，是放杂物用和让男工们住的。里面的那间小些，是女工们住的。里面很昏暗无光，阴森吓人，白天都要开着那昏黄的钨丝灯才能模糊看见东西。顺着灯光，我看见三个男正挤在一张狭小的床铺上睡觉。他们盖的那张肮脏发臭的被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衣服和裤子。床前有几对乌黑肮脏的拖鞋，运动鞋，以及黑色的臭气冲天的臭袜子。地板上满是废纸，还有几箩筐备用的碗筷。长铁线上还挂着未干的黄色桌布。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台打面机和几袋面粉。在房子的另外一个角落，还杂七杂八的堆放着一些杂物。里间女工们住的，隔开的小房间对着门的长铁线上挂满了衣服。那房间很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大床，所有的女工就睡在那张床上。当然，对着门的还有一条只能容一个人走的走道。那是很小，和床一样长的走道。被隔开的两个房间里面各有一扇方形小窗，窗户平时都是开着的，好让外面的一丁点光线照射进这昏暗的世界里。但是窗外面不远处是厨房的烟囱，空气是黑乎乎的，满带油腥味。这样窗口进来的空气把整个小房间弄得满是油烟和饭馆的味道，偶尔还飘着煲仔饭腊肠的香甜味。我并不在乎房间的脏乱，因为我西周的家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摆放杂物。只不过我家的房子没有那么小罢了。所以，对于眼前这一切我只见怪不怪。
“我不打算住在这里，我有自行车可以骑来上班。”我说。
“随你了。骑自行车很累的哦，这里离那边好像很远。在这里干活很累的，每天骑那么远的路你受得了吗？。”黄三姨说。虽然黄三姨说的话很对，但我还是打算住学校，因为要搬行李也很麻烦。
“你不是说白天还有一份工作吗？搬到这边来就不用跑那么多了。要工作就需要好好的休息，你挺得过来吗？”老板娘问。
“挺得过来，只要十天，很快就过去了。”我这才想起曹德文说过帮我找了一份市场调查的工作，但是他还没回复我呢。
“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不影响晚上的工作就好了，以前熬过夜吗？”老板娘边嗑瓜子边问我。我只规矩地站在她面前，像随时待命的奴隶一般。
“我知道了，我不会影响这边的工作的。以前我熬过夜，我们家种了很多木薯，以前刨木薯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也是披星戴月，冒着严寒刨木薯皮，到半夜鸡叫才睡觉的，第二天我还早早起床，上学读书。”我说。我记得每年刨木薯的时节，天气也总是格外冷，北风呼呼的刮着。为了赶工，我的家人每天晚上总是点着煤油灯，在家门口迎着寒风，缩着身子刨木薯，一直到半夜鸡叫才收工。老板娘接着问我籍贯，家中有几口人一类的问题，我只规规矩矩地如实回答。
晚上九点钟，没有客人来吃饭。和其他打工的伙计一起，我坐在店门口，看着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发呆。等客人来了，我们立马就要站起来，然后给客人上茶，擦桌子什么的。餐馆的对面是全市最繁华的商业大厦。那商业大楼的二层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精美的巨型广告。正对着餐馆的农业银行门口，摆放着塑料花，斜对门还有一些小商铺，商场的玻璃门是敞开的，偶尔还有人进出。我喜欢坐在门前，看那做成树形的一排排街灯，以及来回走动的俊男靓女。偶尔我还看见过往几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餐馆对面还有流动小吃摊，有卖羊肉串的，还有卖牛杂鸡杂，还有卖烤红薯的。那卖羊肉串的是从新疆来的，他们有明亮的大眼睛，鹰钩鼻，小脸，五官立体，个子高挑，男的英俊挺拔，女的身材婀娜，性感妩媚。他们穿的是新疆服饰，看起来色泽艳丽，特别醒目。看见维吾尔族女人四楞小帽下面一头漂亮的小辫子，我就格外高兴。我从高中时候起对新疆就有一种向往和渴望。当然，平日我看到的新疆风土人情都是在学校图书馆和阅览室的杂志上看到的。在那里，我可以看看各国各地的优美风景，了解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既开阔了视野，也增长了见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