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题曰:真友人匆教雨拆离,好母亲勤为儿择校。
却说春儿见儿子方辰长时间不用心于学习,开年读完一个学期,方辰即将小学毕业了。起初以着过年的缘故,春儿便由他闲耍一阵子也罢,今见其溺散过分,而且假期将尽,于是对方辰严肃道:“辰儿还没耍够些,前些时候我尽你玩没说,是念着放假,管甚么也要轻松一下,不想你竟起了兴,懂不得自觉,白白浪费许多大好时光,终究不是个名堂。玩过了的也只是作罢,却犹不思量不久便得开学耶,时间惟有半年,你就是上初中的人了,快不能恁般散漫下去了!”
虽说他妈妈的语气让方辰不觉得中听,却也知会其言语中的道理,遂尔他二话不说,关了门在家温习功课。纵不能称之为“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总算是肯用心思在读书之事上了,为此他父母自也打心眼儿里高兴。
次年开春,方辰老念着上学之事,日子看着看着,终于挨到第二日上学的时间了。方辰于夜不能眠,窗外蟾光漏过槐簇,射入室内,显得格外幽柔。方辰黯然心想:“如此良宵,若是寒淼同在,却也有趣,可可地明儿乃能相会也!”不觉夜深,方辰思之无极,何时也依稀睡着。
次早天没大亮,方辰自便起来随便浣盥一番,未食而去。出门前本要向父母请辞,可双亲未起,遂只是匆匆说声“我上学去了”,听他们卧室里面应了声,即自便行之出门了。待其父母起来出门看时,方辰已然去无踪影,夫妇二人乃感叹道:“他多天往日赖床不起,总须得叫他几次乃肯动弹的,今儿却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另一头且说方辰于路狂奔,两旁山林与屋子如兽一般一齐往后趋附,好阵子奔不动了,他才肯疾步静行,即使这样,他前进的速度也还是不显慢。方辰从家至学校有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纵是他脚步快,也须一个时辰左右方能到达。及其到校,天正大明,方辰汗珠滚颊,先到了班上看看,教室中的人却甚为稀罕,也就四五来个。他不见有寒淼,遂先去他老师处报了名,见表上无“寒淼”二字,即已知道他还未来报到,心里却不知如何使的,犹向其班主任询问了他的消息。张老师知道自方辰换了副模样后,成绩优异的寒淼就和他走的近,于是故意打趣方辰说:“你看现在都已大白天的了,寒淼竟还没从老远的地方飞过来,只兴是不来了!”
方辰惊异道“不来了?为甚么啊!他可不是一个有始无终之人!”
张老师伪惑说:“市里新建立了所私立学校,初中高中都在一块儿,他和班里的张若玉都考上了,也就不须来参加小考了!你竟反倒不知!”
听了张老师这么说,方辰竟不以为是打趣之言,心里顿时冷了大半截儿,回头只顾坐在教室撒泪出神,身边平白添了许多人,他竟也有不曾察觉的道理。所以,有一个人站在方辰对面好久了,他也只是睁着眼而看不见。
那人无奈,只好鼓个掌,吓了方辰一下。待方辰醒悟抬头,那人自先开口道:“辰兄思索甚么,竟如此这般魂痴心醉。”一听这说话的声色,方辰若股坐了针锥,呀呀地弹将起了身体。一看其人过然是他寒淼,顿时省悟出先前张老师说的话可能是打趣自己的意思,所以他一时既是惊喜,又是羞愧。寒淼不明白他的表现为何如此反常,方辰言语利索,给他再现了这件事情的整个经过。把个寒淼听得热泪花花的,因又告诉方辰说:“我确是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初、高中黏在一块的私立中学,这所中学叫萍河国语中学,学费每年要一两万,以后可能放长假才能回得了家啊。不过你放心,为了我班上的整体成绩,我还是会同你们一块儿参加毕业考试的。”
方辰听了他的话,打心里为之考上那所市里的私立中学高兴,毕竟私立学校的教学条件要远远高于国立的学校,但同时他又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忧,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是无法负担得起私立学校昂贵的费用的,所以萍河国语中学发布消息要在全市举行考试,并预以录取前三百五十名学生的时候,方辰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报名。
已而时入盛夏,这阵子以来,毕业班忙于备考,老师也只管提这档子事,学生皆也是赶了起来。起先《自然》、《思品》不考,学校也就不曾好生上,今年又听说教育局安排要考,于是班里予每人印了份知识清单,并由几个组长分发到各个同学的手上教之日夜记背。尽管平时多么惫懒之物,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也顿时火起见呼而呼,临时抱起了佛脚也。
后面就是到了小考之日,当天的早晨还是艳阳当空,可是到了正午,乌云压穹,竟然淅淅地下起雨来了。方辰学校的小考考场设于村上的初中,及方辰等在村上的初中考完以后,于反校途中,雨水先似轻纱因风起,后却是珠帘断开漫天撒,打得学生个个成了落汤鸡。因为是暑天,所以人人衣着单薄,现在经冷风一吹,皆微微打起了寒颤。
大雨中淋着的一个个滴溜溜的脑袋瓜,看着也教人觉得怪可怜见的。其中独独方辰与寒淼二人一路玩笑,婉若无事。于是有同学奇怪地谓二人说,“你二人平常见问题过人,怎今儿却傻不拉机地在这雨地里埋头闲逛,却不知道跑快些好回学校避去!”
“还不知是谁痴不痴呆不呆呢,这么远的路,跑着就淋雨不着了!”寒淼笑道,“瞧见没有,前头不是滑倒了人!”
大伙儿一看果然有人摔了个狗吃屎,遂一齐笑了。“淋淋无碍事,今儿一别,日后也不知甚么时候得再相聚,这会子还要赶着分开不曾!”方辰叹道,“早上不下,此时下,气候不体己人也!”
寒淼问:“早下如何,晚下如何?”
有人快语而道:“早下可备雨具,何至于淋湿身子!”
寒淼摇了摇头,自解道,“这说的也倒是不错,但更为重要的是早下可使聚之早而离之迟也。”有人惑之,方辰又解释道:“雨意早征,人恐路湿不便行,定然携雨具早至。还之亦无惧矣,自不必奔也!”
又有人学着方辰文绉绉地说,“迟散还不是散,况离别又非乐事,长又何益?”
闻毕其言,方、寒二人凄然无语。
及返至其校,张、杨二师与学生说会儿话后,恐他们有着凉的,于是急急散之。方、寒二人也是冷不能忍,因方辰曾许诺赠映山红于寒淼,遂邀了寒淼回头聚于自家,并让一个知道去方辰家的路的人给寒淼带路。寒淼应允了,即先各自还去。
方辰还家来不及换下被雨水淋湿的衣物,却扛了锄头到后山去挖映山红。春儿从后屋走来,看着儿子一手的泥土,头发也活像个锅盖,便问了一些话,又取了干净的衣物给他换下。方辰换好衣物只待友人前来,然左右待之不至,竟然等得天都黑了也不见寒淼他来,也不知他是不是因为不知道自家的路且没得到带路的同学带路才没来的,抑或是他们打算明天再来。
后来过了好几天,寒淼也没到方辰家去,方辰只好打听他消息,却闻知他已赴之州市里的私立中学上学去了,赠送他映山红的事也就落了个空。方辰固也知道寒淼通过了萍河国语中学的考试,本可不必参加小考的,但为了班上整体成绩,所以才继续参加。因此,当方辰得知寒淼去了州里上学的消息,并不惊感到惊讶,只是不免日后为失约之事而惆怅难解罢,甚至自责起了当时料到他可能找不到来自家的路,然而自己并没有果断地去接他。有的时候,自己的一个犹豫,错过了就是一生,他们这么一别,重逢已是二十年之后的事了。方辰在家也无事,遂独自闷居室中十来日,惟作些诗词以解心中之苦,而后就去了他家南边的凤凰岭转了转,回来却显得益发的憔悴,却也没能的到一个人来过问。
小考毕,方辰倒闲了许多,虽说偶又半夜从梦中爬起写点儿甚么,只因为是他自愿的,所以就无所谓用功以而无所谓苦。后来他发自己梦里的话无论是等到第二天来写,还是立马醒来起床写,都回在几个肢体动作中多多少少遗忘一些,而后补充上去的文字总不能如意,于是他索性将纸笔伴梦而睡,次日看那纸上字迹,也亏其本人还能识得,便自又另书写于他专门用来写诗的本子上。
且把闲人闲话置之,倒得说说方辰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却是个大忙人,除了要下地里干农活,还得上镇里替人求学。
看官且听鄙人说来,当时国内办校,初中一般是在镇级以上的区域办公的,可后经裁政,亡银镇虽照旧是镇,却将几个邻镇并入其中,以下为其并入的镇去了名,其下各村还是那个村,只是说其所属之镇时,则非原来的镇了,而是亡银镇。如此,或本为镇里的初中,却变成了村里的。吃药村有幸抬得了所初中,可是村里的初中校风愈来愈不正,因此,本村及原属同一旧镇之村里的子弟多不在吃药村里上学,而是往镇里去了。只有少数孩子成绩好家里又有钱的家庭,才会选择把孩子送到县里或市里去上“私孰”。方辰的母亲春儿不欲使之村里混,便想着要把他往镇里边谋划。这亡银镇自打往周边收编以来,就有了好几所初中。其母打听走访了个遍,终于寻求了个门路。怎么来的?且听小生细说!
方辰外婆在这个时候过生日,其母打早入镇归省,路上会着了姊妹们,一同买了些礼品及衣鞋之物,便往娘家去。至家后,见过其老母、三嫂等人,独其三兄出去做事未还,见面彼此问了好,姊妹们又将所买之物分别与了娘家各人。寻饭罢,众人坐着说些家常话,不觉天已黑将下来。姊妹中有人忽想起了三兄犹未露面,因于众里说:“天色都已晚了,三哥干甚么去了?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她们正谈论三兄时,有个厚重的男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姊妹们都到了!”
大伙儿一看,这人不是三哥却是哪个!男子不慌不忙地去走过去坐下,与一堆人问长问短的,又叫人备夜宵。
晚餐之后,姊妹兄弟间各自聊了些不甚关己的人和事,喜事皆则称慕一遍,伤心的咸则感叹几声。于谈至各自子女时,又一致裹着太息声说,“我们这一辈的,不知不觉地也都已经老了啊!”。
三兄问方辰母亲道:“春儿,辰儿怎么不来?现在读几年级了?”春儿道:“我恐怕他忘记了以前的知识,去念初中跟不走,就让他在家温习功课呢。下次妈的生他必定要来,他记着他外婆待他的恩情,这次本来很想来拜寿,只是这个时间放松不得,我就没允许他来。”
“他小学都已毕业了!过的可真快。”三兄感叹了一声,又问道,“接下来,欲送辰儿上哪个学校?”
“我正愁这事儿,”春儿深吃了口气道,“旧镇有是有个中学,只是校长不能管事儿,老师也没几个是负责的,再那里读书的人也愈来愈少。所以我寻思着要在我们镇里寻个好的,只是我不了解其中细节,一时事情有点儿不好办。”
三兄道:“这个事我给你条路,臭渠中学堂哥的二儿子陈均在那里教书,你去那里寻他照看着辰儿不好!”春儿听了喜出望外,因问了个备细。
旦日姊妹多说家里有事,一齐要辞归,家里人留之不住,只得相送姊妹离去,送了老远才为姊妹催回。姊妹到了镇上,春儿说要去臭渠中学,大家知道原故,因归去的路上还有段同路,便一齐去了毗镇的臭渠村。他们先问着了臭渠中学,又问着了侄子陈均在校的居住处。最后春儿见着了侄子,将与之带去的水果给了他,彼此说了些客套话,各自坐定后,春儿才说了来因,其侄子陈均一口应了,留她们姊妹吃罢饭才送离去了。
姊妹于分路处,尔邀我去,我请汝来,皆说不得闲,而图往后有闲空以聚,遂分了路各还其家。方辰母亲归来与其说知这事情,方辰觉得能上真理读书,心里尤为舒畅。
没多日即要开学,方辰先不先预量着学校是如何如何的好,只求马上即得以到镇里去一览臭渠中学的恢弘只象。这日终于来临,方辰母亲为他准备了新被盖,领着儿子一齐到臭渠中学报名去,不知方辰看了他朝思暮想的学校会有怎番感受,我且停了口,下回细致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