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长李伟的家,在监狱附近的一个村里。这天,李伟的家里来了一位陌生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陈旧,瘦瘦的额头布满了像河流一样的皱纹。他来是租房子的。李伟觉得这个人真有意思,大老远来的,不去城里住,却要在农村租房。
他也许看出了李伟的疑惑,说,俺是从穷山沟里来的,在你们这里租房子比城里便宜多了,俺情愿多跑点路,也要省钱。
李伟知道山里的人过日子节俭,又看他们也是老实人,家里也有空房,闲着也是闲着,就租给他了。
就这样,老汉住进了李伟家里。这天,老汉起得很早,忙着给车子打气。忽听监狱的大喇叭响起来,老汉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踮着脚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墙太高了,他根本看不见,可是他依然固执地看着那个方向,连李伟从屋里出来都没有发觉。
李伟看到他的样子,很奇怪,说,大叔,你看什么呢?
这一喊,老汉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像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被别人逮了个正着。老汉连忙回应着,没什么,没什么,俺只是好奇。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要开大会?
李伟哈哈大笑起来,说大叔,你可真逗!这是监狱的喇叭,到点就响,刚才是起床跑操呢!
老汉问,那里边也训练,和部队一样,肯定很苦吧!
李伟说,不苦,习惯就好了。
老汉问,他们那里有电视吗?
李伟不明白老汉是怎么了,说,什么都有,里面好着呢!政府待他们比我们都好,就是不能出来而已。
老汉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推着他的车子出门了。
老汉在城里一家开锁公司干活,从这里到城里来回三十多里路,他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
时间长了,李伟和老汉也熟悉了,李伟就劝他找个近点的地方住,这样来回上班也方便,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容易。老汉很倔,说什么也不搬,他说,你不知道,俺就愿意在这守着,守在这儿,俺心里踏实。要不然,俺也不会大老远跑这儿来租房。
李伟听不懂老汉说的话,又不好再问,就由他去吧!
监狱里最近很忙,忙着接待来探监的亲属。李伟这几天连家也不能回,这天,他在探监大厅里坐着,突然进来一个人,李伟以为看错了,又仔细一瞧,没错,是他。难道他的什么亲戚也在这个监狱里?
轮到他们了,李伟看见一个年轻人在狱警的押解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缓缓地拿起桌上的电话。老汉也颤抖着拿起话筒,另一只手在隔离玻璃上摸着,仿佛那样能离孩子的脸近些。
年轻人低着头,叫了声,爹。
老汉从椅子上站起来,怜爱地说,儿啊,你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来,俺等着你。说完已泣不成声。
李伟明白了,年轻人是他的儿子。这个年轻人刚关进来不久,不好好改造,让狱警们很头疼。李伟决定找年轻人谈一次话。
你老家离这儿有多远?你知道吗?李伟见到他,开门见山地问。
年轻人不明白监狱长怎么突然问这个,说,是啊!这里到我家坐火车要一天一夜呢!
李伟问,你知道你的父亲在干什么吗?
年轻人说,不知道,可能在回家的路上,监狱长有什么事?该交代的我已经都交代过了,请不要去打扰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年轻人显然有些紧张,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
李伟说,你还不知道吧?你爹在我家里租了房!你爹每天还要骑上一个小时的车,去城里给人配钥匙开锁。他每天都会问我一些关于监狱的事,没提过你在这里,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他的儿子。
年轻人很吃惊,哽咽地说,我一定好好改造,积极表现。
从此,年轻人真的像换了一个人,干活也积极起来,李伟还给他加了分。一次李伟问他,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年轻人说,我已经给我爹丢了一次脸,这次一定不能再伤他的心了。麻烦你帮我照顾好我爹。我在这里谢谢你了。说着,他站起来,给李伟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伟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会心笑了笑,说,你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就是对我,对你爹,最好的报答。
星期天,李伟休息,老汉正好也不上班。他就邀着老汉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老汉的话稠起来,他说,李狱长,你知道俺为啥要在你家住不?
李伟一听来了兴趣,便问为什么?
老汉说,因为俺早打听过了,你是监狱的头儿,俺住在你家里,多少能知道点关于那里面的消息。
李伟瞪大眼睛看着老汉,他没想到,这乡下老头还这么有心机,说,大叔,你既然知道我是头儿,我怎从来都没听你提过你儿子的事,你是不是想让我帮忙?
老汉大着舌头说,李狱长,你不懂,俺在你家住不是要巴结你,俺只是心里踏实,再说了,俺从来没想过走后门,儿子进去,够丢人的了,俺不能再丢人了。俺儿子还得叫你多费心呢!
李伟发现老汉越来越可爱了,说,大叔,你放心,他现在表现很好,没给政府添麻烦,没给你丢脸。
李伟说完,才发现这爷俩的话居然如此的相似。老汉喝醉了,他拿起酒瓶照地上啪的一下,摔碎了。痛心疾首地说,俺开了这么多年的锁,什么样稀奇古怪的锁没见过,咋就没能打开儿子心中的那把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