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生并不是一场棋局,更不是说没发生就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梁以欢是切切实实的存在的,嗨宝也是他的血脉,并不是他将他们扼杀,他们就可以不存在的。
他的心早就被这两个人所牵绊,他的情也完完全全的属于了她,他无法做回从前那个罗刹冥王,无法忽视这两条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生命。
他曾经对莲馥弦的一时心软,险些害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丧命,如今,他更不能因自己的愚孝而夺取他们的性命!
可是,身为人子,孝敬北唐黎是他的责任,更是答应母后的承诺,他绝不能食言。
北唐冥夜深吸一口气,轻轻扬手,剑气化作一把冷冽的寒光剑,将这把剑递给了木神。
握着这把长剑,木神困惑的蹙起了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北唐冥夜蓦地握住木神拿着寒光剑的手,狠狠地将其插入自己的胸口,“儿臣没有保护好您,是儿臣的错。”
北唐冥夜利落的扬手,将寒光剑拔了出来,而后又一次的握着木神的手刺了进来,“儿臣没有听从父命,是儿臣的错。”
第三次,当北唐冥夜第三次将寒光剑刺入体内,木神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栗,或许是被他困住的北唐黎的灵魂,不忍看着自己的儿子受伤,又或许是在木神与北唐冥夜的相处中,对北唐冥夜仅存的那点父爱被激发,木神松开寒光剑,像疯了一般高声叫道:“北唐冥夜,你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难道你也想跟我作对?你当真不顾你父皇的性命,要护着那个女人跟灵胎?你这么做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后,跟你父皇吗?!”
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长袍,如今他的胸口已经被血水染得血红一片,再也不见原本的颜色,北唐冥夜吃痛的捂着受伤的胸口,昂头轻笑,“母后,我送父皇去天上找您了。”
风卷起北唐冥夜的衣袂,数道红光齐齐刺入木神的身体。
瞬间,木神再度化作参天大树,巨大的枝干拍向北唐冥夜的身体。
北唐冥夜不闪不避,被那枝干击中,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更加猛烈的红光涌出,飞扑木神。
此时的木神就像个刺猬一般,红色光刃遍布全身,难以言喻的痛苦袭遍全身,令他不断地抽搐,不可置信的喊道:“怎么可能,你竟然是红阶,这怎么可能!”
当红色光刃一寸寸的侵入他的身体,木神昂天长啸:“天道,你骗我,你说过,只有融合了灵胎才会出现红阶,如今灵胎未死,为何还会出现红阶高手,天道,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灵胎根本不是进阶的唯一方式,你骗我!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啊……”
红光包围了木神,顿时,木神的身体急速膨胀,最终爆裂开来。
爆炸后,木神悲愤的声音自空中传来,“我只想振兴木族,我有什么错……”
天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整个冥王府地牢牢顶被掀翻,清晨第一缕阳光斜洒在梁以欢的脸上,所有的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北唐冥夜将梁以欢打横抱起,缓缓踏出地牢。
经过连番大战的梁以欢,已经承受不住疲惫的侵袭,昏倒在北唐冥夜的怀中,睡得安稳。
母体睡去,嗨宝亦是平和的栽倒在梁以欢的腹中,香甜的进入了梦乡。
它终于不用在害怕被吞噬,红阶出现,它作为灵胎的使命终结,它终于可以好好地期待自己的降生,终于可以用真实的身体去碰触自己的爹娘,终于可以安心的躺在爹跟娘的怀中,睡上一大觉。
当堵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定,那足以侵蚀人所有的行动力的疲惫便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
睡梦中,梁以欢见到了所有逝去的人,有庄皇后,有北唐黎,甚至还有梁栩栩跟秦氏,曾经痛恨的,跟曾经感恩的人相处在一起,全然没有隔阂,融洽的令人不可思议。
就连木神都在她跟嗨宝的梦中得到了应有的救赎。
死者已矣,往事随风。
回首往昔,犹如过眼云烟,散去了便再也无法凝聚。
恩怨情仇,弹指间,烟消云散。
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个梦中化解,让还沉睡着的梁以欢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唇角。
北唐冥夜不吃不睡的守在梁以欢身旁,以自身灵气供给梁以欢与嗨宝。
至于纳兰星海则在梁以欢昏睡过去的第三天便已转醒,更是将临近鬼门关的北唐春给救了回来。
对于梁以欢来说,事情终了大半,而对于北唐冥夜来说,却是极为难熬的。
只要他还没有看着梁以欢醒来,他心中的大石始终无法落下,然而最让他无法释怀的却还有另一件事。
入夜,星辰漫天,北唐冥夜却并没有心思去欣赏那美好的夜景,而是紧紧地握着梁以欢的手,不断地输入灵气。
之前在天牢中,他便没有好好用过膳,如今更是滴水未进,整个脸庞明显的熬了进去,清瘦的不成样子。
纳兰星海担忧的走进房来,看着一脸憔悴的北唐冥夜,递出了一颗药丸,“冥夜,吃了它吧。”
北唐冥夜利落的接过药丸,问也没问,就塞入了口中。
见此情景,纳兰星海清浅一笑,“你怎么也不问问这是何物?”
“纳兰先生给的,自然是良药。”北唐冥夜才刚咽下那颗药丸,便觉之前流失的体力被补充回来,不用说,这必然是纳兰星海为他秘制的补药。
“放心,梁姑娘……”纳兰星海蓦地顿住,转而笑道,“冥王妃她没事,只是有些累了,等她睡饱了,自然就会醒来。”
北唐冥夜蓦地抬头,与纳兰星海的眸子对视,方才那一句冥王妃,是纳兰星海对他的一种肯定,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愉悦的事情,只是此时,他却笑不出来。
是啊,这要他如何笑得出来?
弑父杀兄,做出这等事情的他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的。
即使那个兄长已经恶贯满盈,已经那个父亲已经面目全非,他却……依然无法释怀。
皇宫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为此负责,北唐逸跟北唐黎的死,不可能简单的就以病逝来解决,毕竟宫中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更是将梁以欢推上了风口浪尖,为了平息民愤,必要时刻,需要牺牲必要的人。
而这个人,不是梁以欢,就是他北唐冥夜!
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承担,所以,他早就拟好了以北唐春为名的诏书,将这一切抗了下来。
今晚,就在今晚,他便会命人将这诏书昭告天下。
他不怕成为风吼国的罪人,权位他本就不削一顾,他无法释怀的还是北唐黎的死。
他终究是没能做到对母后的承诺,这是让他最为痛心的。
纳兰星海深知北唐冥夜的顾虑,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冥夜,我一直都有所疑虑,你是如何得知四大神族之事,又是如何知道附身于黎国主的人就是木神?就算是号称智囊冥王的你,遇到跟至亲相关的事情,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的如此透彻,究竟是谁将这些事情告之于你?”
听到纳兰星海的问话,北唐冥夜幽幽的叹了口气,并从衣袂间掏出一块木牌,木牌上刻有四大神族的由来,并将木神与天道之间的打赌做了一个简单的概括。
“我本就对父皇性情大变之事产生了疑虑,被关入天牢之后,我的确对以欢有了短暂的不理解,后来这块木牌便出现在天牢当中,我这才明白,种种一切。”
接过那块木牌,纳兰星海不明所以的又问:“怎么会有人如此清楚天道跟木神之事?”
北唐冥夜冷冷一笑,“你以为,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会是谁?”
纳兰星海恍然大悟,“是天道!”
“没错,就是天道,木神是绝不可能自掘坟墓,所以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必然就只有天道自己。”北唐冥夜眸光一凛,冷声道,“虽然我并不知天道为何要这么做,但我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天道如此,必然有它的道理,也就是说,我们与天道之间的抗争,还没有完全结束。”
“可是它的目的是什么?如今你已经成功突破紫阶,成为红阶高手,升阶之事已经完成,嗨宝的使命也都完成,那么它还想要什么?”纳兰星海不解的望着这块木牌,陷入了深思。
希望,不会是他想的那样,这一切才不过是天道想要的开始……
“就算天道不找我,我早晚也会找上门去!”北唐冥夜紧握右拳,泛白的指节咯吱作响。
幽暗的冥火在密林中涌动,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的男子栖息于大树下,其周遭偶尔有萤火流动,带来一丝生气。
男子的目光呆滞,身体千疮百孔,受伤之处泛着微弱的火焰。
“莲儿,我还是输了……”男子落寞的垂下眼睑,一行血泪涌出,“我输在了你心爱的男人手中,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呢?莲儿,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输给他,凭什么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能够得到,而我,而我仅仅是想得到你的心,却始终做不到?!”
他蓦地昂头,望着空中明月,此时,那轮明月在他眼中就像是北唐冥夜的脸,他悲愤的眦大双眸,抻着脖子喊道:“既然我得不到我最想要的,我就要抢走你所有的一切!北唐冥夜,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啪嗒,啪嗒,啪嗒……”雾气凝结在树叶上,缓缓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漠然的撇开蒙着脸的黑发,露出那半张英俊半张丑陋的脸颊。
他是北唐逸,是输给北唐冥夜的北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