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圣城辐射的范围,压抑肃杀的感觉不在,心情也无形中变好了很多。
在他的记忆里,圣城永远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仿若高悬在头顶的利剑,沉甸甸的让人难以释怀,难以轻松。而这种感觉,不光是来自于圣城那若有若无的可怕的威压,也来自于那些面若佛陀,心如蛇蝎的人。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说的是一种境界,一种态度,很多人都为之羡慕,为之嫉妒,为之沉迷。
但很少有人去追求,去探索,因为他们知道这种境界,这种态度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远方的夕阳喷薄着万千余晖,仿佛不舍,无奈,叹息,又有些不甘,因为夜幕的到来而无能为力。
也许是因为那个站在古道上的青年,没有挽留。
站在古道上的青年,正是落叶。
此刻,已经是他离开圣城的两天后了。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有一队人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了圣城,宿命的天轮沉寂了多年,终于再次缓缓的转了起来。
此刻他站在沧桑的古道上,沉默的看着那个正在清扫家门口废渣的老人,仿佛在看自己的宿命,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宿命!
沉睡了太久,梦里的依稀眉目,此刻终于得以见全,但是在梦里,他也明白了很多,如果说那只是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一些。
看着那个曾经养育了他,教导他成长,而今只能蹒跚行走的人,看着那即将隐入夜的世界若隐若现的家的轮廓,他竟然有一种很复杂的游子不敢归家的心情,捏紧了拳头,不敢出声。
是的,曾经的人慢慢老去,曾经的爱渐渐模糊,他也没有想到,再见之时,已经恍如沧海。
这里,曾经的梦想之花初开之地。
那一年,他就是在这里,拜别了这些人,踏上了寻求火之龙的路途,也就是那一年,他封顶火之龙之位,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谁又能想到呢?
现在归来的人,却只敢远远的站在那没有西风,没有流水却又让人思念断肠的古道上,默默的看着,听着,试图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
扫地的是一位老人。
他佝偻着身子,吃力的将那些混着石块,泥土的木头废渣扫到一边,也许是年纪大了,时不时的,他会停下身来,慢慢的喘上一口气。
离他不远的地方,放着锯子,墨斗,尺子之类的木匠的工具,看样子这位老人,是一位木匠师傅了。
也许是古道上传来的目光太过于灼人,老人喘了一口气,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然后,他就看到了不知在古道上站了多久的落叶。
老人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一丝惊喜,还有一丝黯然,但是心情显然是激动的。
他的手颤抖着将扫帚握紧,指节发白,最终“砰”的一声,扫帚竟然在他的手里,被捏成了粉末。
落叶没有吭声,依旧默默的看着他,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眼睛也有些浑浊,脸上的皱纹更多了!
落叶心里一酸,心颤抖了起来,几年没见,他竟然老成了这样,他是真的老了。
老人看着落叶,笑了起来:“你回来了?”
落叶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看着落叶脸上的神色,老人原本激动的神色慢慢暗了下去,他看着落叶,慢慢的低低的道:“看样子,你是不愿意再叫我一声父亲了。”
落叶咬住了唇。
老人看了他一眼,在落叶的注视下慢慢转身:“进来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现在天也快黑了,歇一晚再走也不迟。”
落叶身体颤了颤,有些畏惧的抬脚,跟在老人身后,一步一步走向这记忆里魂牵梦绕的地方。
熟悉的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墨香,熟悉的鸟鸣,就连那门上的对联,也是他离开那一年亲手写下的,几年下来,竟然没有换过的样子,残破的不成样子了。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过!
变的,只有人。
曾经的记忆一点一滴涌来,刹那间如海啸一般,重重砸在他的心间,他僵在门口,徘徊着不敢进去。
“你还年轻,不知道责任两个字的重量!”这是那个时候,那个黄昏,他撞破了烈阳和安然的秘密谈话后,安然对他说的话。
“我可以为你去死,但绝不会为了这帮老不死的东西去死!”他记得那个时候的他是这么说的。
“这是你身为火之龙的使命,你没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让圣城毁灭吧!这样的圣城,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啪!”一个巴掌的声音,他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他最尊敬的人。
最终,他心灰意懒的道:“好,我去,但是我不会再回来了。”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看到背后的人泪流满面。
而后面的战争超乎想象的艰难。
漫天的流光坠落在地,激起无数的尘埃,那是枫叶在控制天上的星辰,扫杀面前向他们冲来的无穷无尽的未知生灵,骷髅大军。
大地上,时不时亮起刺目的光阵,那是枯叶在掌控大地的意志,阻挡着如潮水一般冲来的敌人。
空中,百丈长的暗红色气刀如狂飙洪流,光泽闪耀,雷霆一般轰然横扫,那是流浪末日在拼死血战。
而更远的地方,咆哮的火龙横空纵横嘶吼,无尽的热力火焰腾空,爆发出灿烂的金黄色泽,那是自己和红叶,合力催使的火龙。
而在正中央,一身黑衣的冰叶盘膝而坐,面前有无数的药罐子,手掌间流转着淡绿色的光,一旦有人受伤不支,淡绿色的光就会凌空飞起,快如闪电一般没入他的身躯。
尽管这样,他们依然挡不住魔主手下的这些虾兵蟹将的汹涌进攻。
一方只有七人,而另一方,漫山遍野,无穷无尽。
他们被阻击在这里,已经三天了。三天的时间里,他们没能前进一步,更别说冲进魔主所在的圣殿了。
而魔主,魔主已经破开了半数封印,即将出来了。
“不行,必须尽快联系到长老会,让他们派人支援。”流浪血战之余,大声喝道。
枫叶苦笑了起来,“我已经第四十九次让风鸟传讯了,他们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对撞到了一起,绝望油然而生。
流浪喃喃的道:“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很快,他们就被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给包围了。
之后的事过得很快。
付出了惨重代价,几人冲进了圣殿。决战末端,冰叶为救同伴,冲着魔主铺天盖地而来攻击无奈的笑,竖起了中指,然后被冰封。
而自己,也在这一击中石化,若非如此,两人直接毙命。
尽管石化,但有些事他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剩下的五人人人带伤,一路血战向着禁地之门而去,不肯丢下他们逃命。
但是来到了禁地之门,却看到门在慢慢的在闭合,在五人面前,在织梦七杀等人面前。
枯叶厉声大吼,上前用双臂撑住了门,为同伴们冲出禁地争取时间,巨大的压迫之力瞬间让他血脉爆裂,与此同时自己也被追击而来的漫天的血蝠团团围住,眨眼间骨瘦如柴。
后面的事自己就不知道了,自己的意识在冰冷的石头里缩成一团,再也捕捉不到外界的丝毫。
屋里亮了起来,老人咳嗽着,端着一盏灯慢慢从堂屋里出来,看见依旧站在门口的落叶,有些凄凉的笑了笑,道:“你不在的这些年,这个家算是彻底的废了。你看,就像我一样,在慢慢的变老,到现在,已经是病入膏肓,老朽不堪了。”
落叶收回了思绪,看着端着灯进了厨房的老人,喉结滚动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话。
厨房里响起了一阵琐碎的声音,还有间隔不断的咳嗽声,片刻后,一股浓烟通过屋顶的烟囱冒了出来,厨房里也一阵明亮。
老人拿着一只木桶走了出来,落叶看在眼里,迎上前去,抢了过来,“我去。”
溪流在三百米开外,满满的提了一桶水,平举至肩,仿佛那些年一般,落叶快步走了回来。
他接过了老人的活,熟练的加火,洗锅,淘米……,老人坐在地上,靠着墙,沉默的看着他。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落叶没有回头,仿佛漫不经心的道。
老人苦笑一声,良久才道:“不是我一个人住,还有谁会跟我住?”
落叶淘米的手停了下来,片刻后,他才淡淡的开口:“我妈……那个人呢?”他的话音有些颤抖,仿佛有些愤怒。
“走了,就在你石化的那一年。”
老人拿出一袋子旱烟,慢慢抽了起来,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你石化后,我去圣城看你,等我回来,她已经带着若离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落叶依旧在淘米,但是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那些原本饱满的米粒,在他的手里,无声的化成了粉末。
“你的身上有杀气,这不好。”老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落叶的背影慢慢道。
落叶慢慢放松,放松,半响,他的愤怒才真的像落叶,慢慢落了下来。他把锅架在灶上,又添了一根柴,从案板上拿起一把发黄的韭菜,就着跳动不断的火焰,择起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