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织梦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柳玉将自己和南宫雯的情节选择性删掉，将其他的事全都告诉了她。
“你是说，他杀了欧阳世家的人？”织梦的面色慢慢白了起来，“还得罪了大山，昆仑，南疆……？”
南宫雯和柳玉对视了一眼，南宫雯低声道：“我们确实是听到他们在说这些。”
织梦面色彻底白了下来，她当然知道这些势力，也明白这些势力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原来长老们的命令是真的。
原来他真的违背誓言，大开杀戒，堕落至此，招惹上了这么可怕的强敌！
织梦转头，看着躺在沙发上安睡的枯叶，南宫雯惊讶的发现，她的眼角，慢慢的渗出了泪珠，她看了柳玉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年来，第二次相见，她终于有机会仔仔细细的看他，尽管在她心里，他永远都不是那个人，但她还是牵挂着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在不经意之间记起他的好。
只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枯叶比起以前，更加消瘦了，头发里竟然也有了丝丝白发。
这些年，一个人走，后果竟是如此。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世界变得如此冷淡，他，也变成了别人口中茶余饭后的故事。
现在，就连他睡着的时候，眉也是紧紧的皱在一起的。
她轻轻的伸出手去，想要抚平这紧紧皱在一起的眉，然而她的手刚刚伸到他的面前，枯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枯叶的眼睛是疲倦的，眼珠上布满了血丝，但是眼神坚定有力，犹如万年雪山上积淀千年的永恒不变的光。
“你来了。”枯叶看着她，慢慢道。
织梦咬了咬唇，慢慢把手收了回来，转过脸去。
枯叶看着她苍白的脸，目光凝聚在她眼角的泪痕上，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该再来的。”
织梦猛的转过头来，怒声道：“那些人，真的是你杀的？”
枯叶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织梦的声音哑了下来，她看着枯叶，手指微微颤抖着缴在了一起：“为什么？”
枯叶沉默了半响，笑了笑道：“他们挡了我的路，所以……”
“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织梦已经狠狠一巴掌，抽到了他的脸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织梦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低下头来，双手捂住了脸，低声哭了起来。
“呜呜……”
枯叶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抚摸着刚刚被织梦打了一耳光的脸颊，眼中泛起沉痛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织梦哭着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怎么可以堕落至此！”
“你……在为我哭吗？”枯叶有些迟疑，顿了顿，他伸手扶住了她颤抖的肩，低声道：“我没事，你看，一切都不是好好的么。”
织梦努力止住哭声，泪眼朦胧的看着枯叶，哽咽着道:“枯叶，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枯叶笑了起来，孤独而又骄傲，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
“就算你不想回去那里，就算你对我们深恶痛绝，你又何苦这么做贱自己呢？”
织梦咬着唇，颤抖着道：“你这么做，对得起那些爱着你的人吗？”
“你不要说了！”枯叶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冷冰冰的道：“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爱我的人！”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活着，凭什么我不可以！难道我活着，就得为那些老不死的人活着？笑话！人是我杀的，想要为他们报仇的话，尽管让他们来找我好了！我枯叶，无惧于天下！”
“你……”织梦站了起来，道：“难道你连你的誓言都不管了么？不管怎么说那里也是你的故土，你的根啊。”
枯叶冷笑着道：“我的故土？我的根？”
“长老会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件有价值的工具而已！”
他看着织梦摇了摇头：“以前那里是我的故土，是我的根，但是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是！”
“所以你自甘堕落，所以你醉生梦死，所以你吃喝嫖赌，所以你违背誓言大开杀戒！”
“没错，我不杀了他们，难道让他们杀了我？”枯叶看着织梦，似乎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咆哮着道：“凭什么那些人渣就可以随意杀人，而我身负绝世武功，却要被一个所谓的狗屁誓言所约束？被一个我一只手就能碾死十次的蝼蚁侮辱？”
“你！……简直不可理喻！”
“织梦。”
枯叶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扶住了她的肩，道：“我们都只是凡人，不是神，改变不了命运的强大与捉弄。”
织梦的身体抖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的眼陡然睁开，看向南宫雯和柳玉，杀机大作。
“没用的。现在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而且长老会……杀了她们毫无意义。”枯叶扶在她肩膀上的手略微重了一些，疲倦的目光转过来看了南宫雯两人一眼，摇了摇头道:“况且她们救过我的命，请我喝过酒，我不能让你杀了她们。”
他的话声虽然很小，但却很坚定，很有力。
“所以你宁肯自己去死？”织梦咬着唇道：“你是火之龙，却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去死？”
“没错。”枯叶淡淡的道：“如果真是那样，我愿意为了她们而死。”
织梦扭开了头。
“我本来就该死。”枯叶看着她，看的很仔细，很认真，仿佛在寻找什么，确定什么，最终他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织梦，你回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你……你什么意思？”
“你本来就不该来的。禁地的事你是担心则乱，那个地方千年的底蕴，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枯叶抬起头来，有些苦涩的道:“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肯付出代价，任何事都有可能实现。”
说着，他的话音沉重了起来：“包括长生。”
石破天惊的话语，几乎震聋耳膜。
长生，那是多么有诱惑字眼的词啊。强烈的冲击力如海啸一般扑来，压的织梦往后退了一步。
“回去吧，去找你的幸福，不要再掺和进这些事里来了。”枯叶慢慢松开了扶住她肩头的手，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织梦脸色更加苍白，“那你呢？”
“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枯叶慢慢躺了下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凝视着掌中的命纹。“我这种人，活的一定会比谁都久的。”
“既然如此，那我走。”织梦揉揉眼，扫了南宫雯两人一眼，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灯灭了，门关上了，阻挡住了从门口传来的丝丝冷意。
枯叶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背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他的神情却看起来更加痛苦。
“你喜欢她。”沉默很久之后，柳玉突然开口道。
枯叶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到了此时此刻，有些话已经不必再说，说了必然伤人。
南宫雯拉了拉柳玉，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但是柳玉没理她，接着道：“你喜欢她，为什么不跟她说。”
黑暗里，枯叶的嘴角泛起无声的笑，苦涩而又微不可闻。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静谧的夜，温柔的抚摸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屋子里渐渐流转起一丝困意，慢慢的，壮大成了睡意的狂潮，似乎所有人都被已沉溺在其中了。
但就在这时，屋子的门慢慢的开了，枯叶也在沙发上，一点一点的睁开眼睛。
“谁？”枯叶在黑暗中，低低的问出声来。他的声音冷若冰霜，身体如一头豹子，蓄满了力量，潜伏在沙发上。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枯叶绷紧的肌肉忽然松弛了下来。
来的人是红鸾。
“你来这里做什么？”
枯叶眼中泛起奇异的微光，看清楚了红鸾的身影。
黑夜里，红鸾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不好，看了睡在床上的两个女孩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些人，真的是你杀的？”
枯叶没有说话，半响才点了点头道:“是的。”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你不要命了？”
枯叶沉默。
红鸾摸黑走到他的面前，焦急的道:“枯叶，你赶紧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否则你一定会死的。”
枯叶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走？能走到哪里去？”
他看着红鸾，转开了话题:“你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否则这么晚你也不会来我这里了。”
红鸾张张嘴，欲言又止。
枯叶笑了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也知道我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是不会轻易被所谓的坏消息击垮的。”
红鸾看着他，迟疑的道:“就在半个小时前，我收到了长老会的决议。”
“哦？”枯叶嘴角扯了起来，黑暗中，似乎温暖了周边的冰冷，又似乎让这冰冷阔宽了延伸地带，“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他们说……”
“嘿嘿……”枯叶笑了起来，无所谓的道:“没关系，你说吧。”
红鸾定了定神，一字一句的道:“他们说，你违背诺言大开杀戒，从今以后，你不再是火之龙，也不再是那片土地的人，并且，长老会表决通过了对你的必杀令，今后的你，将是那片土地的敌人。”
黑暗中，枯叶的身子抖了一下。
“敌人！”枯叶闭上了眼睛，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和那片土地为敌的一天！
红鸾咬了咬牙，接着道:“和这个命令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通令，因为你拒绝和织梦一起回去，所以她这次任务被认定为失败，必须回去接受审查。她……”
黑暗中，枯叶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出声。
“枯叶。”红鸾试探的问道:“这些，你打算接受吗？”
枯叶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道:“接受啊，这可是尊敬的长老们特意给我的恩赐呢，我怎么能不接受呢？”
红鸾深深的看着黑暗中的他，也许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看了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枯叶呼吸轻微，几乎不可闻，他的面容依旧平静，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想？
但红鸾知道他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已经有了定论，谁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了。
可是她却不想看着他一点一点步入深渊，一步一步被汹涌的浪潮吞噬。
她不想看着他死去。
就因为他的与众不同！这样优秀的男子，如果就这么死在长老会的挤压下，那多么可惜，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对生命的理解，对力量的理解，远远的超越了大多数的人！
可是她也知道长老会的命令后面，是什么！
一旦仇杀开始，自己必然又会成为长老会手里的武器，用以对付枯叶，可是自己……
她思索着，看着枯叶。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慢慢的道:“枯叶，你能……能陪我走走吗？”
枯叶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黑暗的夜仿佛变得温柔起来，他笑了笑，站起身来道:“好啊，我们去外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