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从职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的温柔荡漾在四周,街道上亮起了多情的霓虹,抬眼望去,到处都是打扮光鲜,穿着靓丽的青年男女,结双成对,让这个夜一如既往的生动开来。
这座城市,天星城,只是一个小城,依托周边发现的各类矿产资源,近些年经济发展的相当快,但是本身沉淀的文化却没有得到同样深度的发掘,以至于天星城现在有了城市的规模,却没有城市该有的气度和人文风气。
即便如此,这座城市也是青春的,充满活力的,每当夜幕降临,城市中心的广场上,起码有十几个广场舞团体放着不同风格的音乐相互较劲,四周辅之以溜冰,烧烤等等副业,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
但这一切,都和枯叶无关。
穿过马路,无视了穿着超短裙站在洗头房前乱抛媚眼的各色MM,枯叶向着几公里外自己租的廉租房走去。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悲壮,似乎还有点悲哀,仿佛他要去的地方不是他租的房子,而是狼牙山五壮士跳的那座山一样。
看着前方穿着超短裙,扭着蛮腰妖娆多姿的MM,枯叶撇了撇嘴,心里一万头***狂奔而过,有一种欲望,让他想对着那个MM一吐为快,只是他却做不到,吐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想想。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是一个男人,和多个女人之间的悲情故事,还有这些女人当中的一个,和多个男人之间的多情故事。
想到这里,枯叶又撇了撇嘴苦笑了起来,他的笑在夜里无声地荡漾出去,却连一个回声都没有,于是他只好再次把牙咬紧,一步轻一步重的往前走着。
其实这件事,和他根本就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在前天,枯叶在大街上闲逛,结果在一个女的向自己冲来的时候忘了躲闪,之后的蝴蝶效应就超出了他的预期。
然后,那个女人就满脸骄傲的,冷笑着住在了他租来的房子里。
就在昨晚,还滴滴咕咕的咒骂自己不是男人,骂自己阳痿了。
人生总是悲剧,人生注定是悲剧。
他继续散漫的向前走着,路过街角时,脚步却突然停住了,目光落在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刻痕上。
刻痕是新刻上去的,一条简简单单的龙,却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枯叶看在眼里,像是明白了什么,抬起头向四周看去。
很快,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街道的那一边,柳湖公园的入口处,在那里,一名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冲着他诡异的笑了笑,然后迈步走进了公园里。
看不清面容!
不是距离太远,而是那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遮住了他的视线,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枯叶的心猛然一跳,他的身依旧散漫,只是眼睛却冷了下来。沉默了半响,他歪了歪头,转变方向向着柳湖公园走去。
柳湖公园里到处都是柳树,不说遮天蔽日,但也绿树成荫。此刻,不少饭后散心的人正悠闲的在这里散步,远一些的湖边,有一个老年人剧团,演奏着不知名的曲子。
“在这里。”
枯叶举目四望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声音凝聚成线,直接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回头看去,那个引他来此的黑衣人,正站在柳湖公园古城墙的墙垛上。
那个位置因为太高,被园区设置成了禁区,就算是白天也只许远观,不许靠近,此刻暗夜笼罩,树荫遮蔽,更是没有游客愿意在那里。
黑衣人站在墙垛上,和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你的反应,直觉,似乎都慢了很多啊。”等枯叶来到面前,黑衣人轻笑一声道。
枯叶站在他对面的墙垛上,两人之间隔着几丈的距离,侧边则是二十几米高的城墙。
山风习习,吹动了两人的衣服,却抚不平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汹涌暗流。
黑衣青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枯叶,眼中的亮光越来越浓。
“你是谁?”枯叶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开口。
黑衣青年笑了起来,神情突然带上了些许蔑视,嘲讽的道:“我是谁重要么?火之龙,枯叶。”
枯叶木然的点了点头,道:“不重要。”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有愤怒,没有怨怼,就这么从枯叶口中吐了出来。
“咦。”黑衣青年看着他,一副绝世高手的姿态,只是神色变得正经起来,道:“你变了很多。”
“你是谁?”枯叶看着他,又问了一次。
黑衣青年笑了起来,他抬起手,一团冒着寒气的冰晶在他的手上浮现而出,不断伸缩成了一柄冰棱密布的冰剑,向着枯叶横空一斩!
“赢了我,你就能知道我是谁。”
无尽的冷意伴着冰剑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冻结了虚空,威势骇人之极。
这本该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刻,这种电视里才有的画面活生生的在现实当中出现,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枯叶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之色,仿佛所发生的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足尖轻轻一弹,整个人就如大鸟一般,凌空跃了起来,足有七八米高,避开了黑衣青年势若雷霆的一击。
黑衣青年看在眼里,爆喝一声,震得四周的空气一阵颤动,冰剑在半空中碎开重组,化成一条冰龙,咆哮着向枯叶追去。
枯叶身在半空,右臂轰然鼓舞,一道红芒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刀,身形倒转,头下脚上,迎上了咆哮着冲来的冰龙。
“砰!”
红色气刀和冰龙撞在一起,冻结的虚空和凛冽的气刀同时迸裂,漫天冰屑和红芒四处飞散!
“咳咳咳……”,黑衣青年和枯叶冷眼对视了半响,竟然同时弯腰咳嗽了起来。
“你疯了么?竟然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黑衣青年瞪着枯叶,恼怒的道。
枯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慢慢活动有些酥麻的手腕,道:“那有什么,反正我几天就好。”
“哼!”黑衣青年盯着他,如毒蛇一般,“你这么不懂爱惜自己,迟早要早死!”
“你是谁?”枯叶没有理他的诅咒,第三次问出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格局要变了。”黑衣青年看着枯叶,淡淡的道。
枯叶愣了一下,道:“格局要变了,什么格局要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师父说的。他要我来提醒你,免得你送命!”
“你师父?”枯叶的头低了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迷茫。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黑衣男子无奈的摸了摸头,“话说你现在走神真的好么?”
“你师父是谁?”回过神来的枯叶纠缠黑衣青年的身份,相反问起他师父的名字来。
黑衣青年:“……”
……
“命星流年已至,师父要我转告你,一切小心为上,尤其是要小心女人。”黑衣青年看着枯叶愕然的神情,特意加重了语气:“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枯叶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嘲讽:“小心女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去出家当和尚?”
“当和尚倒是不必。”顿了顿,黑衣青年接着道:“只要你丢掉昨天,遗忘今天,谋杀明天,如此,此生可安矣。”
“丢掉昨天,遗忘今天,谋杀明天?”枯叶反复念叨了几句,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就不能说的透彻点?”
黑衣青年抬手指了指天,道:“只能说这么多了,否则会遭天谴的,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领悟吧!我走了。”
黑衣青年说完,对着他摆了摆手,转身没入了黑暗中,只留下枯叶一人,怔怔的站在原地。
……
离开柳湖公园,再次回到街上的时候,夜更深了,街上的车流,人流都少了很多。
枯叶走在街上,不再像之前那般散漫,相反神情沉重,脸色木然,步伐也有点僵硬,看上去不像是回家,而是去上坟。
按照他的性格,碰到这种无厘头的事,一般都是淡笑着抛之脑后,但是这一次,他的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了。
就在这时,“嗡”的一声,面前的空气仿佛被什么利刃一切而过,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他的四周波荡起伏开来。
枯叶猛地立住脚,抬起头往远处看去。
突然,他身体一震,脑袋仿佛被一柄看不见大锤击中,翻江倒海,乱成一团。过去的,未来的,现在的,酸甜苦辣全都涌进了脑里,他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半跪下来,扶住了人行道栏杆,五官因为疼痛而纠结在了一起。
没有指望有人过来帮自己一把,事实上也是如此,所有看到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或面带微笑,或好奇之极的看着他。半响,有好心的人掏出了电话,帮他叫了个救护车,得到救护车正在检修,暂时无法出车的答复后,再也没有人愿意管他这档子事了。
片刻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脑袋的痛苦却减轻了下来,仿佛那双紧摁着他咽喉的手累了,不在挑逗他的神经,他挣扎着,居然慢慢站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两个女孩子。
她们正惊讶的看着枯叶,见到枯叶站起来,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片刻后,个子稍高的女孩子戒备而又试探的问道:“这位……大哥,您没什么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枯叶努力站直了身子,却依旧在微微的夜风里摇晃不断,他摆了摆颤抖的手,咬着牙低声道:“不用了,谢谢。”
他的声音因为牙齿的磨擦,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而微微发红的眼睛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两个女孩齐齐又后退了一步。
但是刹那间,枯叶的眼睛陡然缩成了针状,他猛然伸出手,在面前的两个女孩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她们拉向了自己。
“小心!”
“吱”的一声,一辆高速掠过的摩托车擦着两个女孩的背,在十米开外停了下来。车上的年轻骑手转过头来,嚣张的冲惊魂未定的两个女孩笑了起来,做了一个算你命好的手势,扬长而去!
枯叶的目光冷了下来,他推开怀里的两个女孩,才发现经过刚才的一番英雄救美,自己原本有些稳定下来的头疼又开始剧烈的发作了起来,叹了口气,只好将去找那个年轻骑手麻烦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
前几天发生的事,再加上刚刚那黑衣青年给自己带的话,让他对女人有了相当的排斥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女孩子要被谋杀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出手拉了她们一把。
“瞧,我还是善良的呢。”
剧痛当头,他还是努力的微笑,剧痛让他的思维,反应都慢了无数倍,现在的他已经开始眼冒金星了,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身体为了保护大脑不受损伤,一定会强迫自己晕过去!
他一言不发的挣扎着往前走。
“喂!车马上就到了,让我们搭你一程吧。”两名女孩追了上来,在他后面焦急的道。
“就是啊,看你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我们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枯叶停住脚步,挣扎着吐出了一口气,虚弱的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你等一等,我们搭你一程。”
枯叶笑了笑,摇了摇头。
从他眼角的余光看出去,两个女孩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他虽然不想听,可惜他的耳朵一向很好。
“这样不好吧?你看他疼的好像很厉害呢。”一个女孩道。
“你傻啊,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全是假的。”这是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别忘了咱俩本来也有事的,对方来头也不小,误了时间很麻烦的。”
“可他刚刚救了我们的命呢。”
“说你笨你还不信。这人就是和那个骑摩托的坏家伙串通好了的,专门骗财骗色的家伙,就你天真!”
…………
“唉,越来越狗血了。”
枯叶心里长叹一声,苦笑了一下,之后,他的意识逐渐迷糊,身体无力的向后倒了下去,如死狗一般,摔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他嘴角依旧挂着那丝苦笑,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惊慌失措的喊声,“刘司机,刘司机,你赶紧过来呀。……”
仿佛有一丝感动,悄悄从心底涌起,枯叶迷糊的意识无声的放纵了这种感动,然后,他就义无反顾的晕过去了。
南宫雯正坐在自己的床前,盯着躺在床上的枯叶,心里无比的纠结。
为什么要救他?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奉行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自己也会多管闲事了?更何况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
她有些闷闷的想着,死死的盯着躺在床上的面色苍白的枯叶,神情委屈的就像是哭倒了长城的孟姜女一般。
床上的人差不多和自己一样大的年纪,身上穿着一套朴旧的运动服,面色苍白,发丝凌乱,似乎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看起来很瘦,他的鼻子高挺,嘴唇虽然紧紧地抿着,却仿佛带着笑意。
然而,最让她纠结的,还是他的眉!
这双眉如刀,如墨,点缀在他清秀的面容上,如同神来之笔,让他的脸眨眼间就灵秀了起来。有了这双眉,他的身上多了一种别样的气质,不是中年男人身上才会有的成熟稳重,也不同于大多数青年、少年人身上凌厉的令人难以忽视的青春张扬,这是一种忽明忽暗的若有若无的扩张力,无声的敲动着别人的心弦。
他躺在床上,却像是睡在了整个世界的中心,令人不注意,却又不得不注意。他睡着了,嘴角带着笑,眉却皱的紧紧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停留,纠缠,不愿离去。
化不开的愁怨,忘不掉的低喃。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雯雯,要我说啊,你就不应该把这小子救回,他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同情,要我看啊,他十有八九就是一个碰瓷的。”
听到好友的话,南宫雯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满的瞪了好友一眼,道:“司空星,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是碰瓷的了?”
司空星美眸亮了起来,道:“怎么不是!像他这样的人啊,我见得多了,这种人心思险恶,卑鄙下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故意装出这种样子来欺骗无知少女,到最后骗财又骗色,一定要注意才是。”
“我看你说话才应该注意点,什么叫骗财又骗色的?”南宫雯听着她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绯红,不满的瞪了司空星一眼。
“也是,其实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而已。”司空星看了看南宫雯的脸,如花笑靥也慢慢阴沉了下来,“明天就到了约定的日期了,你准备怎么办?”
南宫雯不出声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今晚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就是他们派来的吧?”
“那应该是一个警告吧。”南宫雯冷着脸,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今晚没有去见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要是他们突然撒手不管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他们也未必能解决这件事。”南宫雯转头看了下自己的好朋友,“明天我逃课和玉儿去见他们,你有事要忙,就不用去了。”
“那怎么行!我……”司空星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行人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年近五十左右,国字脸,相貌威严,他看着南宫雯,脸上却是一脸溺爱之色,“阿雯,听说你把你男朋友带回来了?”
南宫雯呆了呆,半响才反应过来,尖叫出声!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我男朋友了?”南宫雯一脸愤愤然,心道果然救了一个灾星,打定主意等这个人一醒,就立马把他扔到大街上去。
“南宫问天!你再这么说就别怪我……”
“哦?不是啊?”南宫问天“嘿嘿”笑了两声,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走上前来,扫了躺在床上的枯叶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这小子什么病?到现在都还不醒,不会是赖上我家丫头的床了吧?”
南宫雯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情立时就要发飙,只不过她强行克制了下来,半响才低声对俯身查看枯叶病情的南宫问天道:“爸,他这是什么病?”
南宫问天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了南宫雯一眼,神秘的笑了笑,“等他醒过来,你自己问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