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陈妈妈半信半疑,“为什么突然去住外面?”她有点心慌,怕儿子好不容易遇见的缘分没了希望。陈古一笑:“她早几年一直在外面,这应该是拓宽眼界吧,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这样,不奇怪。” 陈月嘟嘟嘴,道:“她管自己潇洒去,可知让人等得多着急啊。”陈古心里一咯噔,闭口不语,只笑笑。陈月白他一眼,道:“哥,可不只你等着急,我也着急呀。眼看也就半个多月就订婚了,我是真希望她能来。哥,你跟她说说吧。”
陈古是非常愿意能找到王禅,让她马上回来的,但她手机不开,又没有地址,尽管她说会每月寄信来,那也是下个月的事。眼下妹妹之请求,他真是无能为力。“她没说确切地方,手机也关了,我联系不到她。”他只好说实话。陈妈妈与陈月互换眼色。“那……那么说,你和她不能联系,她不一定跟你……”陈妈妈哽咽地说道,心想,糟糕了。陈月偷眼看哥哥,对母亲道:“说不定是手机没电了,或者她是故意想清静几天,熬不了几天就开机了。”陈古心中早有定数,故而没有失落神情,见母亲有所担忧,便笑道:“她说下个月会写信来。她大概跟妈您一样,不喜欢高科技的东西。她一写信来,我就告诉你们。”陈妈妈听言才又露笑容。眼看母亲宽了心,陈古也更添了期待。
日子在期待中缓缓度过,充满期待的心让他充实,即使独处时,望望书架上的玫瑰花酒坛,他便觉有千言万语倾吐而出,便听到王禅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的脸庞与身姿便在眼前。
陈月的订婚准备工作天天在进行,家里充满喜气,陈妈妈忙于送喜糖请柬给亲戚,还忙着陪女儿置衣服,又备下几样订婚礼。她的忙碌滴水不漏,以致陈二姨插不了手,只得端茶送水,更多的是坐在一旁笑。
这天晚上,陈古走进一家大酒店,门口随即响起“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厅上立了五六个酒宴告示牌,似乎都是结婚的,他照着一个牌上的指示,循去。晚上他是来参加婚宴的,一个同学,他的同龄人终以高龄找了伴侣。
酒宴未开始,已来了不少人,满厅都是人声。偌大的一个厅,摆了太多桌,陈古一时间不知要在哪个方向就座。突然一个声音自远及近,向他喊:“阿古,阿古,阿古……这儿,阿古……”陈古侧耳听,转身去看,果然有人向他挥手,向他这边走来。是孙勤业。只见他油光满脸,一身笔挺西装。
陈古走上前,道:“又不是你结婚,打扮这么油亮干什么?”孙勤业不置可否,引陈古到座位上,道:“这新郎官把我们排在朋友桌,我们那些同学都在那头,还好你跟我一起坐,不然我无聊死。”陈古拉过一张椅,坐下,未及开口,孙勤业又讲上了。“瞧瞧,我数过了,有一百多桌,听说包厢还有好几个。看到没有,四周都有摄影,听说包厢里都有投影,能看到现场直播。”陈古展眼望去,厅四周均有配饰布置,与舞台遥相呼应。舞台上一边摆着一个巨大多层蛋糕,一边叠摆着十几二十几个酒杯,舞台中央延伸出去的是一条长廊,两旁鲜花架一字排开,长廊尽头有个由鲜花搭建成的拱门,鲜花各色争艳,甚是华丽。
孙勤业啧声道:“我是弄不出这些的,今天来过过眼瘾。听说今天请了好多歌手和乐队,司仪也是本市一流的。”陈古端起服务生送来的茶水喝一口,笑道:“你过眼瘾,可别眼馋,人家有条件办热闹些,你是没条件,也不丢人。”孙勤业嘿嘿一笑,道:“谁让我老婆家也没钱,又还有个弟弟,我只有简单操办喽。”顿了顿,靠近陈古,问道,“你那位家里有钱吗?是不是独生女?”陈古一口茶喝岔了气,咳起来,咳得脸红脖子红。孙勤业瞪圆眼睛,耐心等他咳好,对他道:“用不着紧张,讲讲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跟你抢老婆。”陈古顺了顺气,心中既觉好笑又甜蜜,嘴里道:“我哪有什么‘那位’了?那是王董的千金,她那天是我妈请来吃饭的。”孙勤业一听,更圆了眼睛,咧开大嘴,笑嘻嘻道:“你小子吉人天相啊,遇上这么个东家,又有这么个神仙一样的千金,我说最近你怎么都没人影呢,嘻嘻,你小子有福啊!”说着端起自己的茶杯,朝陈古敬了敬,笑嘻嘻地自行喝起茶来。
陈古不予辩解,一来不知从何说起,二则大着胆子默认,觉得心里很是受用。心想,我不否认自己把王禅看成“那位”,且托这小孙的吉言,希望早日如愿。
片刻之后,厅那边响起掌声,新人到了。新娘一身白婚纱,面容姣好,身形丰满高挑,浓妆艳抹却遮掩不住青春朝气。新郎也是高个子,细瘦,一副金丝眼镜挡不住满脸春色。众宾客无不翘首相望、交口称赞。一阵礼乐响起,司仪以浑厚的男中音祝福开场。新郎早走到鲜花拱门处,眼望厅门,而那里,新娘挽着父亲缓缓走来,至拱门处,那父亲面带微笑,将女儿的手交付在新郎手中,继而转过身就席去了。新郎与新娘脉脉互望,双双面向舞台,新郎牵着娇羞的新娘缓缓走在红地毯。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向他们行注目礼。陈古不由得心醉,原来结婚可以这么美妙。
新人兴奋紧张,致辞时声音发抖,但两人都有较好的语言表达能力,讲得又真诚,致辞获得满场掌声。司仪举止得体、用词恰当、感情充沛,令仪式在庄严而又愉快的气氛中顺利完成。新郎新娘手戴婚戒退场。
陈古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的婚礼仪式,当场感觉无限柔意涌上心头,他看到的新人不是同学与同学的老婆,而是他自己与王禅,他甚至仔细看了那新娘,觉得王禅应该不比她差,他穿上燕尾服也不会难看到什么程度。司仪口中的新人名字也是“新郎陈古,新娘王禅” 。呵呵,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一阵劲爆的音乐声响起,陈古猛地从幻想中跳出,旁人均专注于舞台上的表演,没人察觉他的异样。他顺着方向望去,一个六七岁女娃一身大红舞衣。乐曲节奏明快,女娃的舞姿爆发力非常强,面无怯色,跳得虽然是大人化的舞,但她用自己的方式演绎,不失童趣。这节目自然赢得满堂喝彩,掀起一阵高潮,人人都情绪高涨。陈古大受感染,用力鼓掌,全身充满快乐。司仪介绍说跳舞女娃是新郎的外甥女,陈古不禁脱口而出:“这个大家庭真温馨!”孙勤业嘴里正嚼着一块鱼饼,见陈古一脸向往的样子,没时间说话,便拍拍陈古的肩,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等吞下鱼饼,孙勤业眯眼笑道:“你开窍了吧?是应该这样!回去好好想想,该说的快说,该做的快做,男人嘛,讨老婆要有决心、有力度!”陈古不愿惹人无端猜疑,当下咳嗽一声,瞪瞪孙勤业,埋头吃菜。
待散席出来,已是十点左右,从坐上出租车到下车走至小巷口,陈古都是听孙勤业大谈婚姻之道。孙勤业的婚事将近,倒像已有多年婚姻生活经验般,侃侃而谈,谆谆劝导陈古,一派过来人的神气。陈古知他喝多,就不随便搭话,任他念念叨叨、一路高歌。
回到家,陈古轻手轻脚去洗漱一番,关进房间便开始默思。他从书桌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里头有张纸,上头写着“听闻云南有神医,我欲求康健”等字样,落款一个“禅”,正是王禅的留言字条,他一直保留着。
陈古细细看过每一笔画、每一个字,感受王禅略显洒脱的字形,想象她提笔时凝重的目光。他抬头看看那坛玫瑰花酒,由内心而发出声音。“王禅,你现在还好吗?你在干什么?给我一个讯息好吗?我该怎么做,你才有回应……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如果你觉得想我,你会辛苦,我宁愿你不要想我。你还是早日归来吧,只要你不劳累,我可以天天给你烧菜,陪你去散步,陪你去看戏,陪你……只要我能天天见到你!”他自言自语一番,心中舒畅了些,又呆看了那张纸条一会儿,才轻吐口气,上床歇去。
次日大早,他一进王家院子,就见胡主任与王董对坐着在讲话。只听胡主任道:“其实也没什么,不管他老丁怎么固执,这工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市里还是那个意思,只要王董接下这工程,王董的建议可以采纳,不说全部采纳,凭王董的威望,要是有三分之二的建议被采纳,也不是不可能的啊。”王董一反平时的淡然,紧皱了眉头,紧闭着嘴,半晌又叹口气,道:“我只不过一介平民,哪有能力影响政府决策。我知道这工程不单是市里重视,省里也是有压力的。这么长时间了,争论来争论去还不是为着政府着想。你也看出来,对于拆不拆,早已经不是个问题,政府就是一个字,拆,是也不是?你说我还能争个什么?”胡主任欠了欠身,托着下巴,道:“这也是大势所趋,没办法啊!只能尽量争取少拆,或者争取不拆要紧的古迹。”王董摇了摇头,冷笑道:“只怕难呐。规划图不是明摆着了?这东一块草地,西一块广场,建筑全都是高高的火柴盒!哪里还有保留古迹的余地?”
陈古听出两人讲的是拆迁之事,想及自家附近可能遭拆迁,他正为此事而挂心,此时听到王董话里有无奈,他不由得忧心。
胡主任说了一句“现在做事都身不由己啊,还请王董再考虑考虑”便起身告辞。王董望着胡主任离开的方向,呆望许久,重重叹口气。陈古很少见到王董如此沉重的神情,隐约有着万般为难之事。
王董转身去厅上取来手提袋,锁了门,深锁眉头,朝车子走去。陈古赶忙打开车门,待王董坐好,他赶着脚步也坐了进来。刚开动车子,王董道:“早上不去公司了。去你家那边看看。”陈古喜道:“王董好久没去我家了,我这就跟我妈讲,让她准备酒菜……”王董却摆手道:“今天只去那边看看,看好就回公司。”他一脸肃然,而后又闭目养神不再言语,陈古明白不能多说什么了,于是正了身子,仔细开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