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兜里手机振动,她用手指夹出手机。一个似曾相识的号码。她接听过来,果然是熟人。“Hello,婵,你好吗?”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王禅一惊,原来是文远。两年前分手后,他们就没联系,今天他打电话来,会有什么事?
“早上很凑巧碰到你爸爸,才知道你回老家了。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王禅淡淡道:“很好。”
“很凑巧,明天我要出差去你那里。到时有空出来喝杯咖啡吗?”
“不一定,我已有安排了。”王禅实无见面的欲望。
“哦……那我到了再联系,但愿你能抽出时间来。”
“你有什么事吗?”王禅问。她实在不想拖拉办事。
他沉默片刻,随即道:“挺想你的。我一直在等你。”
王禅打个冷战:“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我何德何能让你等?”
“你还生我气呀?我只喜欢你一个的。这两年我想了很多,终于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我需要你。重新开始好吗?”
王禅淡然一笑:“想开了就好,不要太执着。我还是这个臭脾气,决定了的事情是不反悔的。你还是好自为之吧。我没什么可讲的了。”
“婵!我……”他有点哽咽,“对不起,本来不想在电话里讲这些话的,可是憋得太久了,听到你的声音,就忍不住。”
王禅谅他说的是实话,却也不想给他留想象余地,就再次表明心迹:“过去的事只不过是过去,我早已淡忘,不可能跟你重新开始。我现在的生活很好。”
“哦……”
“再见!”王禅挂了手机,抬眼见陈古向这边走来,她挥手示意。
陈古看上去气色不错,满脸笑意,双手轻松地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走过来。王禅感觉他像换了个人似的。他走近她后,站定,手从裤兜里出来,垂在身体两旁,微低了头,对她道:“实在抱歉,没有早点联系你,让你久等了!”王禅哈哈笑道:“谁等你了!我就打算今天自己闲逛的,你别这么紧张。”
陈古指着江对岸,问:“要不要去那边逛逛?”“那边有什么?”“很多咖啡馆。”“那没什么好逛的。”话刚出口,王禅却忽地跳将起来,又道,“两三年前,我有个朋友在对岸开咖啡馆,不知道还有没有开着,我先打电话问。”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号码,“糟糕,电话号码都没了。”陈古道:“要不先过去看,一家家地找。”王禅一愣,旋即一笑,他的提议甚有意思,于是要求立刻动身。
经过市区一段繁华大街,绕上过江桥,城市就似在这里背了身去,突然不见了喧嚣,空气温润起来。
王禅望着前方一条线似的公路桥,道:“这次回来,真是玩了个透。见过朋友,就更热闹,更要忙了。”陈古道:“是要跟朋友多聚聚的。再说你现在没有工作和家庭牵挂,可以多出去走走。”王禅抿嘴一笑:“没有工作,意味着没有钱,不是想走就走得了的。”正说着,短信提示音“咚咚”响起。文远的号码!“想你!想见你!明天若能见上你一面,一生便知足!纵不见,也要传去心声,解我情意,化你冰心!”
一个不懂她的人,她只能一笑而过,并不作回应。
陈古见她有些不快,便趁广播放着歌曲,调高音量。“打算再找份工作吗?在这儿?”他竟然这样问她。她摇摇头,侧脸望向窗外:“我这人不适合那些规章制度。可能还处于迷茫状态,还不清楚自己的方向,这几年先安静自己。不工作并不代表一无所用,总有自己的事的。”陈古深感她内心的不平静,跟她表面上的淡然大有不同,不然不会时而沉静似海,时而叹不如意。
王禅的短信接连又来,还是文远。“想着你的笑,你连冷笑的表情都那么令我着迷,至今不忘。我一直在等你的讯息,两年来,我夜夜不眠,日日念你的名字。”
广播响起“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纯而活泼的调子,令车里的两人心情大好。王禅轻轻和着,嘴角恢复笑意。陈古听她嗓音甚好,不觉更心怡。
到了岸这边的沿江大道,车子停在一棵粗大榕树下。这里游玩的人明显比岸那边的少,而且安静。一来这儿就闻到咖啡香味,沿街大多是咖啡馆,间或便利店、面店。咖啡馆装修风格各不相同,音乐都是低低的,透出一些柔软。
王禅当做散步,边观赏这些小情调,不以寻找朋友为理由。陈古则依她的要求,安坐车内,原地等候。看她悠闲走着,陈古莫名一阵心酸。她在寻找她的方向,而他只能默默观望,顶多是个旁观者。
手机响起,关了广播,一看是李晓虎的号码,他猛然想起周六的约会,应该先推一推的,却忘了告知对方。李晓虎也是为此事而来电。“听说你谈对象了?”
“我?没有啊!”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噢,听说你昨天带了个朋友去看戏,我爸还以为那是你女朋友。”陈古一听,哑然失笑,道:“那是我东家的女儿,我是负责相陪的。”“不是就好,我妹妹就不用另找人了。”
陈古想起王禅周六要安排聚餐,他定是脱不开身的,于是向李晓虎说明:“你帮我跟你妹妹讲讲,周六我有事去不了了。”“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妹这星期六要加班,让我问问你,能不能换到明天晚上?”“这……”陈古本打算把这事推托掉,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又听说那女孩明确了时间,说明她是诚心见面的,要是回绝了,怕要伤了面子。况且李晓虎是自己的好友,这人情更不好悖。可他不确定明天王禅是否安排用车,一时定不下来,他只好半应承着,让李晓虎等消息,他得征求东家女儿的同意。
李晓虎问:“以前不是晚上都休息的吗?”“特殊情况,没有固定时间的。”陈古道。李晓虎没话讲,只让他早些回信,便挂了机。
这边的王禅又收到短信。“我以为你有了家庭,所以一直不敢打扰你。直到今天碰到你父亲,得知你单身,还辞去工作,我才如梦初醒,原来我等你是对的,我还有机会等到你。你不用急着答复我,只求你明白,我一直等你。”她有耐性走她的路,也就有耐性看他的短信,只是看,她仍不想回应。
走至沿江大道中段,她抬头看看一家咖啡馆——“Z”,门面上这个大大的字,使她拾起记忆。当初朋友拿了几个店名请她确定,她一眼就喜欢这字,记得这字还是由一位知名的书法家所作。虽没来过这店,但她知道找到要找的地方了。
店里头有人看见她,为她打开门。是个笑容可掬的圆脸女孩。店里播着轻轻的钢琴乐曲。光线不像普遍的咖啡店那样昏暗,而是明暗相间。窗边角落里坐着一对男女青年,在低眉浅笑。过道走廊随处可见小巧的书架,竖着很多书和杂志。圆脸女孩将王禅领到窗边另一头,这里有个小水池,潺潺的声音净化了空气。王禅坐下,问圆脸女孩,老板可在?圆脸女孩疑惑地看着她,问她有什么事。
“老板姓金吗?”王禅接着道,“来找老朋友,但不确定是不是这家,先问问。”“老板是姓金。”圆脸女孩不减戒意,“可是,要想打折,还得老板自己说了算。”王禅笑道:“我不打折,我只是想见见老朋友。”“我们老板出去了,老板娘在的,您认识吗?”“嗯,认识!麻烦你告诉她,就说王姑娘找,谢谢!”
圆脸女孩将信将疑,鼓着嘴走开,绕到收银柜台边,朝柜台里一个高个女子耳语几句。高个女子探头朝王禅坐的方向瞄了一眼,抓起电话机,拨电话。不一会儿,从二楼楼梯走下一双细高跟鞋,一个妩媚娇艳的年轻女子。圆脸女孩上前又跟娇艳女子耳语一句,娇艳女子溜着杏眼示意她走开,自己扭着身子向王禅走来,脸上带着冷冷的傲气。
王禅低头看刚才收到的短信。“你的沉默让我看到希望,你的思考让我感到激动。我痴痴地等待你的答复。”她不喜欢被他这么“定义”,好似她在考虑回头。其实她对他的短信无所谓,又不放在心上,没有搭理的打算,是因为对他没有好感,况且刚才在电话里已明确说明,他却不依不饶,恃着曾经认识就妄下定论,她单身是给他机会,她不回信也是给他希望。
她想起当时与他交往的那几个月,他就是这么自以为是的:刚认识两日,他就四处宣扬她是他女朋友;未及互相了解,他就寻机让他父母见了她。她起先以为他重感情,也就顺着脾气与他来往,哪知他的要求越来越离谱,没见几次面,他就明里来暗里去地要与她同居。她惯于冷静,对感情喜欢慢养,于是断然拒绝他的要求,渐渐冷淡了这份感情。而他,没过多久便另找了女朋友。
妩媚娇艳的老板娘站在王禅面前,用冷艳的杏眼打量她。“你是谁?我们认识吗?”王禅从回忆里惊醒,抬头一看,确实不认识,恍惚问:“你是老板娘?这是金汉博的店吗?”“是的!你找我老公有事吗?”老板娘冷冷地说话,一双眼更是凌厉。王禅大惊,暗忖:怎么?金汉博换老婆了?真的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又想,如果真这样,难怪她不认识我。于是向她点点头,道:“我是汉博的朋友,刚从外地回来,今天特地来看看。”她本想说“看看你们”,可一想不对,这人她又不认识。说“看看汉博”吧,恐她想多,见她这架势,就知道不是豁达之人。于是她模糊地只说“来看看”,并不指谁。
“你说你姓王?” 她的脸色稍缓,在王禅对面坐下。“是的,我叫王禅。” “你就是王禅?”老板娘竟然笑起来,笑出两个小酒窝,“我知道你!汉博他们经常提起你。”她知道王禅对她没有威胁似的,一下子没有了戒备,人也放松了。王禅微微一笑:“原来我这么着名啊!”
“阿丹,来杯卡布基诺!” 她朝那圆脸女孩喊,转而又对王禅道,“我叫素素。我知道你爱喝卡布基诺。他们每次喝咖啡都会聊到你。”“这就奇怪了,我有什么好让他们聊的。”王禅很奇怪她对自己这么客气,态度有了大转变。“瞧我,都忘了叫汉博来。”素素的手机挂在胸前,手腕一转就托住了手机。王禅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得非常漂亮,淡金色的甲油,上面撒着点点金色珠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