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习惯了美国的路况,回到国内,凌幼成反而显得有些拘谨起来。倒不是说他是一个马路杀手。在美国他也是曾在深夜的大街上开着租来的二手福特车飙车。那是他唯一次在美国的土地上,用中国人的方式来驾车。只是为了帮一个来自阿拉斯加州的女孩赶去机场。
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偶遇,他也不会认识那个叫斯嘉丽·约翰逊的美国女孩。
坐赶往飞机场的车上,凌幼成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有些惊讶:“你是好莱坞演员?”
“为什么这么说?”斯嘉丽用生硬的中文好奇地问他。
“因为你挺像那个演黑寡妇的斯嘉丽·约翰逊的。”凌幼成打开车内的灯,又仔细看了看她:“而且还是同姓同名。”
斯嘉丽笑了起来:“只是两个不同的人,我不是什么演员,我是律师。”
“律师?”凌幼成又瞅了瞅她一身时尚的打扮,他从身上找不出一点华尔街白领女性的特质。
“实习生。”
“哦,那也是律师。”凌幼成点头道。
“你是来留学的吗?”
“是呀。”
“留学生开出租车兼职不多见,特别是中国留学生。”斯嘉丽耸了耸肩膀说。
“你太以偏概全了吧。我是租车去参加一个讲座的,刚从会场回来。”
“这‘以偏概全’是什么意思?我刚学中文,你说的话我没法理解。”
“就是说,不是每个中国人留学生都像你想的那样。”
“对不起,那也许正的是我理解错了。我以为你就是开出租车讨生活的。”
听到“讨生活”三个字从颇为性感的嘴里说出来,凌幼成失礼地笑了起来。他没去与她纠缠关于这个租车与计生活的问题。其实他来此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讨生活吗?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生存下去,适者生存,这是地球上所有一切生物的准则。
从与她的谈话中,凌若成得知她是一个阿州投资公司董事的女儿,是在读的法律研究生。
听说凌幼成在国内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斯嘉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只是我还需要更多的专业知识与经验。”凌幼成看着前方的信号灯说。
“我父亲上了年纪,我就得接过这份沉重的家业。”
“如果你不介意地话,可以来我父亲的公司做实习生,他需要一个懂中国话的助理,运气好,你还有机会可以跟乔布斯见面。”
“乔布斯?他不是已经去见上帝了吗?”凌幼成汗颜。
“呵呵,开个玩笑,我父亲的公司跟苹果公司有合作。”
“呼,吓死我了。”凌幼成又一次领会到了山姆大叔式的幽默。
“我可以吗?”凌幼成问她。
“你都是小老板了,那一定可以的,在美国,只要你有IDEA,就可以。其实父亲也想去中国投资,但对你们那里的市场不太了解,你也知道,你们政府要换届,有些政策会变。”
“流水的政府,铁打的市场,不管怎么换,中国市场还是原来的中国市场,欢迎到中国去。”凌幼成与她握手道。
“你这样很危险的。”斯嘉丽摆摆手,阻止他这一危险的举动,提醒道:“会被寄罚单的。”
凌若成之所以对斯嘉丽·约翰逊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只是因为那个叫斯嘉丽·约翰逊的演员所演过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里的葛丽叶里的AnnaMarks,前者是讲的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少女的悲惨命运,后者讲的是现代社会里的男人与女人的交往沟通。鱼可墨最喜欢看这两部电影,所以他陪她看了几遍后,便也记住了这个女演员。
每个人,总能在电影里找到自己在现实中的身影,或是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就像他也曾想过成为一个钢铁侠式的富家子弟。可他发现,那是美国人的思维与梦想,他生在中国人,一直是老百姓嘴里的“二代”。在鱼可墨第一次参加他的生日聚会时,他看得出来,他跟鱼可墨之间存在着一种鸿沟,那是不同身份的同龄人之间的鸿沟,不然她也不会遇到高天宇。虽然经历了那么多,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她的若即若离。
所以,他需要改变,改变过去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的形象。他需要证明,用自己的努力来证明上天给予他的这一优越的家庭背景,绝不会被他用来奢侈挥霍。她相信他,所以他不能失败。所以,现在有一个机会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一定要抓住。
在美国,人际关系可以简单到朋友只是朋友,而不带任何性别。这是鱼可墨没能体会到的,他可以与任何友好的女性朋友吻别,而不带任何生理上的幻想。可他大意了,他没有想到,号称已被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侵蚀的中国本地,其实还有传统的儒家在坚守着,包括他自己,他始终坚守着对鱼可墨的感情,这份信条如同电脑系统的防火墙加装在他身上,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可有卑鄙的人就是想毁灭他的信念。当鱼可墨在电话那头质问他时,他首先想到了高天宇,那个跟鱼可墨一直保持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对手。但他也欣慰地看到,鱼可墨还没有放弃他,至于在内心深处。
所以他需要找到那个人。当然他没有致那人于死地的意思,只是想找到他,当面问问他,为何在这个世界上,他要嫉妒他们的二人世界。
午高峰来临前的几个小时,高架桥上还是畅通无阻的。可他,一时走了神,以至过了出口都没有察觉出来。猛然惊醒,发现前方岔道上停着一辆红色的莲花。眼看就要撞上了,他猛踩刹车,打着方向盘。两车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撞。他的车硬生生地将对方的车窗给撞飞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差点也被腰斩。
停下车,凌幼成赶紧去看对方。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一踩油门开溜了。可他没有。他确乎学会了更多。
所以,脑海里想到的是先确信对方是否有事。
那个司机瘫坐在驾驶座上,差点吓晕了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看到是一个与鱼可墨年龄相仿的女孩,他不由的感觉在哪见过这张脸。
“有你这样开车的吗!”惊魂未定的女孩跳了出来,张嘴骂道。
“我不是有意的!”凌幼成看着已被剥离了车窗的红色莲花,想着是不是应该把那车窗给捡回来。
“你是故意的吧。”女孩也开始打量起他来。
“好吧,责任在我,该怎么赔,你仅管说。”凌幼成见她车的价位也是在可以承受范围内的,就很直截了当地说。
“车不用你赔,我要你这个人!”那女孩撩拨着垂下的刘海,高傲地说。
“人?我这个人不值钱。”凌幼成笑道。
“值,至少比你的车值钱。”女孩从副驾驶座上抱出一叠的讲义:“送我去学校!”
“哈?你是老师?”凌幼成看她有些不像。
“笨呀,学校最多的是什么?”
“哦,原来你是书呀。”
“你才是书呆子!”女孩一生气,抬脚踢了他一下:“咝”她的裤边被勾了一下,露出雪白的大腿来。
“坏了!”女孩惊呼,拿义要去挡被风吹起的裤管:“不去学校了,送我回家!”
“那也行。”
“不行,先陪我去商场换!”女孩说罢就自顾自地坐上了他的车。
“你到底先去哪?”
“先去商场换条裤子,再送我去学校。”女孩说。
凌幼成的车经那么一撞,车头右侧也已是严重变了形,但并不影响行驶。
“你的车就这样放在这里了?”
“不用你管,快开车。”女孩拿出手机,拔了一个号码:“喂,姐姐,对不起哦,你的车让人给撞了,你让阿强来把车拖走呗,我还事,要先走了。”听她的语气,似乎再贵的车,也就如同碰碰车一样:“火车南站东出口上二环,就能找到。”
电话那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要姐夫,不要他好心!挂了!”女孩一嘟嘴,狠狠地挂了手机。凌幼成听她的声音,越来越觉得像一个人。可是这三年里,他似乎都将这里的很多人都忘记了。
“快开车啦!”女孩拧了一把他的胳膊:“好不容易见面,竟然撞我的车,你就是故意的吧,凌幼成!”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一个没有印象的女孩从嘴里说出来,凌愕然地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的眼睛落在她怀中的讲义上,那上面有一个龙飞观舞的草书,程紫衫。
“你是一中毕业的?”
“对呀。”程紫衫说。
“10届11班的?”
“没错,就在你隔壁。”程紫衫点头道。
“哦,原来真的是你呀。”凌幼成这才确信自己的猜测。
“程紫衫大小姐。”他谨慎地说了徘徊在嘴边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程紫衫激动不已。
“嗯,你这身打扮,跟毕业酒会上的不太一样。我还真认不出你来了。”凌幼成说。
“呵呵,可你还是认出我来了。”程紫衫说着就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加了一个热吻。
凌幼成有些抗拒她这种热情。
“怎么,美国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她说。
“入乡随俗,这里是中国。”凌幼成一本正经地说。
“切。”
车后响起了一串喇叭声。原来他们将这双车道的一半给堵塞。放眼望去,那堵车的队伍浩浩荡荡。喇叭声夹着粗口。
凌幼成见状,踩了油门就朝前猛冲而去。
入乡随俗。凌幼成早已将在美国养成的习惯抛在了脑后,在被加塞了几次后,也不再保持他的绅士风度将油门一踩到底。
当学校里的学生看到校花从破损的车里出来时,都有些惊呆了。
似乎看这情景,她刚刚被英雄救了。
正当大家翘首期待着那名“英雄”从车上下来时。凌幼成却只是坐在里面向她说了声:“再见”便要离开。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还得送我回去。”程紫衫倔强地说。
“程同学,我还有事,不能等你。”凌幼成抬手看了看手表。
“帮我把这些送到教室去。”程紫莹将那堆讲义塞到他手中:“我一会要上台演讲,你得帮我准备。”
“嘿,我说,你是故意的吧!”凌幼成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被引向一个圈套当中:“谁都知道你程大美女有那么多粉丝,你一招手,这视野之内大多数男生都会群起响应你的召唤,你犯不着跟我一个校外人员过不去呀。”
“让你当一回粉丝有那么难吗?你不是一直想着鱼子墨吗?她跟我一个学院的!怎么来了也不去找她!”程紫衫说,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凌幼成愣了一下,这正是他千万百计想要离开的原因。
“粉丝?呵。”凌幼成干笑一声:“你是想承认你是猪肉吗?不然我们炖不到一锅的。”
程紫衫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炖就炖呗,走啦,已经开始上课了。”
经济大学是A市首屈一指的大学,商学院更是被视为精英学院,不但这里有着全校最优秀的学生,而且不少在职的政府要员与企业高管也在这学院挂名读研。高度的成就感养成一种特殊的教育氛围,所以在学院里,学生们都已不再只是坐在教室里听老师在讲台上大谈阔论。更多的是由学生根据老师所规定的主题,来进行自主的学习,而这种自学方式多是让学生站在讲台上,进行一场十分钟左右的讲座。
商学院一楼的独立公共教室,老师与学生都已开始上课。台上,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胖男生正在用PPT稿讲解帕累托法在商务上的应用。凌幼成跟程紫衫进去时,这堂以学生为主角的开放式课程已经开始很久了。
程紫衫坚持要从正门进去,但凌幼成觉得不妥,于是绕到了后门。然而程紫莹身上的光环注定要照亮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全班同学还是发现了凌幼成的出现。
商学院没少有人来蹭课,这在学校里是可以接受的。
似乎在大家看来,无论谁在程紫莹身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程紫衫为何让那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在学校里,她走到哪,永远都是一个现场直播式的新闻焦点。也许在大家看来,凌幼成只是一个路过的配角,明天他就会被其他取代。因为她是全校男生的女神,就像卖方市场中的营销者,只有她去选择让谁出现在自己身边,而没有人可以去选择是否出现在她的身边。凌幼成的出现,瞬间就打乱鱼可墨那一度平静下来的心。都说好了,不要再相见,为何他又会出现在学校里,而且还跟程紫衫同时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她想不明白。
当轮到紫程衫上台时,大家看到凌幼成像一个跟班似的上了讲台,帮她将笔记本联上投影仪,调试出画面,然后一声不吭地又走下台,坐在角落里。
老师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更何况还是这个“特招”的校花人物。
程紫衫讲座的内容是福利经济学中的马太效应。
凌幼成听着她的讲座,感觉那倒是挺符合她自身特点的。
就像她是校花,就应该由同等地位身份的人物来搭配,否则,就是不合理。像她这样的人物,就应该拥有学校里最好的资源,否则,就是浪费。
真是这样吗?她总结出了自己的观点,在公平竞争的前提下,这便是社会资源分配制度的趋势所在。
公平竞争?何为公平竞争?有些人一出生就已处在了不公平的地位,何谈公平呢。
凌幼成坐在下面,沉默不语,从鱼可墨的侧面,他看到了她的不满,她觉得可笑,拿一个学说来影射自己,这是多么险恶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