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湮躺在榻上,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寒梅又耐心地道:“王妃泉下有知,怎能放心啊,公子。”
殷乘风在寒梅身后已站立了少顷,听得寒梅这样说了,离湮不是一动不动,便轻轻地拍了拍寒梅的肩膀。
寒梅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殷乘风,慌忙就要下拜,殷乘风摆手制止,示意寒梅退下。
寒梅于是福了福身,轻手轻脚地低头退了出去。
殷乘风坐到床榻边,长叹一声,轻轻地握住离湮的香肩。
“我说了,我不想吃。”离湮的语气里带着哭音。她推开殷乘风的手,回头发现原来是殷乘风,立即泪如雨下,扑到殷乘风的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殷乘风搂离湮,万分疼惜地替她拭去泪水:“凤止,你怎么了?”
离湮却只是哭,并不答话。
“你是怪我吗?”殷乘风叹息。
如今,在这个小女子面前,他愈来忘了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身份了。“本王”这个称呼也时常被“我”取代。
在她面前,他不是什么王,他只是她的男人而已。
“你是在怪我吗,凤止?”殷乘风并没有详指离湮怪他什么,但是他明白离湮听得懂。
离湮自然也听得懂,她抽泣着摇了摇头。
“你不怪我?那为什么如此伤心,不肯用膳?你这样不疼惜自己的身子,却是在伤我的心,你知道么?”
离湮泪水不止。
“我知道你怪我。”殷乘风搂住离湮,喟然长叹。“我知道你怪我没有严查王妃自尽之事。确实,佟福说言听起来似乎有理有据,合乎情理,我确实也感觉王妃与杨将军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关系。但是我也很清楚,其实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什么。你怪我不肯严查,你不知道,我没有继续查下去,也是情非得己。”
“如今,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就算全天下的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的一分一毫。就连我王后……我也已经与她疏远生分了。我恨我出生太早,我生而凤止未生,使我虚度了二十余年的光阴。但不管怎样,在凤止你未来到之前,王后是忠贞于我、善待了我十余年的女人,如今我对她冷淡有加,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因此,王后前来求情,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伤了她的一片爱女之心。”
说到这里,殷乘风松开离湮,低头凝望离湮的泪眼:“你能谅解我吗,凤止?如今我的心里只有你,从今以后我也只会疼爱你一个人,再也不会亲近于王后了,我能为她做的,便是尽量降低对她的伤害了。你能谅解我吗,凤止?”
“王,凤止谅解!”离湮落泪道:“凤止明白王的心思了,凤止再也不怪王了!”
殷乘风欣慰地离湮搂入怀里,幸福地叹息,“你能明白我的心思便好!”
“凤止也想过了,就算查出真相又如何,姐姐也不能复生了,凤止何必苦苦纠缠此事,自己痛苦,王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倒不如就此罢了,只要今后王一如既往疼凤止、爱凤止,不厌弃凤止就好!”
“我怎会厌弃你呢?”殷乘风含笑亲吻离湮光洁的额头,“从前与王后虽也相爱,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不在你身边时,时时不在对你牵肠挂肚,想着你此时可快乐,可开心,有没有掉眼泪……想不到,我年将不惑了,才遇到一个令我如此牵挂的你,我会一生疼爱你,不会改变。”
殷乘风的告白深情款款,句句真诚,似都发自肺腑。离湮听得感动,热泪潸然落下:
“能得到王的如此恩宠,凤止还复何求?只要王不厌弃,凤止愿一生一世陪伴在王驾身边,永不相负。”
殷乘风哈哈大笑:“那再好不过了!”
烛影里,两人相拥着倒在了床榻上……
七日后,殷越公主大婚。
玉熹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殷越头戴凤冠,身着霞帔,妆容华贵,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殷姝与殷远一左一右陪在殷越身边,殷远眼里含着泪,望着殷越,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殷越看了殷远一眼,“远儿,为什么一副欲方言又止的样子?”
殷远忙答:“没有啊,姐姐。”
“是不是担心姐姐走了,没人保护你了?”
“不!不怕!”殷远昂首挺胸起来,说,“远儿已经长大了,再说,远儿身为太子,谁敢欺负远儿。”
“那你为什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殷远立刻想哭了,殷姝赶紧制止了他,轻声说:
“姐姐大婚之日,如此喜庆,你怎能掉泪。”
“是!”殷远吸了吸鼻子,努力逼回眼泪。
殷越看了殷远一眼,转头对殷姝道:“姝儿,以后我不能常回宫中,到时候只有你能照顾母后和远儿了,可你性子如此软弱,如何照顾母后和远儿?我真是放心不下。”
“姐姐……”殷姝眼中也禁不住泪光闪现,“姐姐放心,有父王在,不会有人欺负我们的。”
“父王……”殷越叹了口气,“这一次父王没有严查那件事,倒是令我深感意外。不过由此也可看出,父王的心里还是有我们几个的,因此,我嫁便嫁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姐姐……”殷姝欲言又止。
殷越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个杨坎与慕婉晴之间确实颇有可疑之处,我本来也没看上这样一个只会用兵打仗的粗人,不过,父王已经退让了一大步,反正出降是迟早的事,父王已经赐了婚,此事举国皆知,我总不能让他太过为难了。”
“再说了,除掉了慕婉晴,也了却了我一件心头之事,那慕子羽势单力薄,我料他也不能对你们怎么样。”说到这里,殷越冷笑道,“若那贱人敢对你们怎么样,即使我不在王宫里,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殷远听了,愁容顿解。只要姐姐还帮着他,他便不怕慕子羽那个贱人;
殷姝听了,冷气倒吸。但愿什么事情都不再发生了!姐姐既然已经出降,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到时候在驸马府可莫要再生事端才好!
门外,张王后已经静立了少许时辰了。月奴要往里通报,被张王后制止。
女儿大婚在即,她想好好地看一看自己的女儿。
想来这十几年来,与乘风王夫妻恩爱,膝下儿女双全,一个个也逐渐长大成人,对张王后来说,这样的生活原本多么美满。
可是如今……
十五岁的女儿,原本还可在父母身边多留两年。可是如今,却不得不匆匆将她下降出宫,从此以后,纵使她身为公主,即也也是下臣之妻,无法再享受父王母后的宠爱与疼惜,而只能过她自己的人生了。
女儿呀!你性子如此要强,嫁为他人妻后,日子能过得平静安好吗?
张王后远远地凝望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心中好不悲凄。
国相府的迎亲队伍将公主殷越迎出王宫去了。
张王后与太子殷远乘凤辇将殷越送至宫门口,洒泪相别。
王宫里各处,殷乘风于昭文殿心情沉重;殷姝在玉岫宫为姐姐惜别伤感;而宿凤宫里,离湮为救出慕子羽的路上少了一只拦路虎而深出了一口气,慕子羽耳听着喜乐声声,心里冷笑不止。
殷越嫁了便罢,她若是没有出嫁,他慕子羽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会想法子为冤死的姐姐报仇,绝不让姐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奔赴黄泉!
各种心情……
殷乘风的愧疚;
殷姝的祝福;
离湮的庆幸;
慕子羽的怨恨;
以及张王后的不舍。
殷越在这各自不同的心情中,开始了徐国长公主崭新的生活。
新婚之夜,头盖大红盖头的公主坐在婚房里等待新婚驸马杨坎前来挑盖头,可酒宴已经结束,杨坎却仍未出现在洞房门口。
殷越颇为恼火,自己一把掀了盖头,怒道:“这个杨坎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怠慢本公主!”
一旁侍立的陪嫁婢女珍珠连忙又将红盖头给殷越盖了上去,扶殷越坐下,安抚道:“公主切莫着急,说不定驸马很快就来了!这新婚之夜新娘子可不能自己掀盖头,那是不吉利的!”
殷越不满道:“我堂堂一国公主,大可不必受这般约束!”
说着,殷越又要掀去盖头,珍珠慌忙拉住殷越的手:“公主,使不得,使不得!还是再耐心地等一等吧,奴婢命人去催问一下,看看驸马来了没有。”
“那快去吧!”殷越不耐烦地说。
“是,公主。”
洞房外,未见国相府的下人侍候着。国相府的人大都云集在前厅忙活婚宴,珍珠在后院气乎乎地转了一圈,也没有遇到一个下人。
珍珠深为不满,这杨家人对公主也太不重视了吧一个公主下嫁到臣子之家,竟然受到如此冷遇,洞房外竟然没有一个下人侍候着?
此时正好杨府的管家进来探问,见珍珠满面愠色,连忙赔着笑上来说话。珍珠虽然只是一个陪嫁侍女,但既是公主的人,那身份便也比一般的下人的珍贵许多。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活人,珍珠大发雷霆:“你们国相府的下人呢?怎么一个也不见?公主有个什么需要都没个人服侍着,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公主的吗?”
“是,姑娘才教训得是,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不对。本来安排了下人侍候着,随时可听公主调遣,谁料驸马酒喝多了,醉倒了,前厅的下人又忙着收拾宴席,因此就把派给公主的下人临时调去服侍驸马了,还请公主多多担待,老奴这就即刻找人前来服侍公主……”
管家说着,这就弓身要走,珍珠把他叫住:
“等一等!”
“姑娘还有什么事?”
“刚才你说……驸马喝醉了?”
“是啊,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不少,还有与相爷同朝为官的各个同僚,这敬的酒驸马不能不喝,这不,最后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相爷正命人给驸马醒酒,才好将驸马送入洞房,还望姑娘与公主说清原委,并非驸马怠慢,请公主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