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王后一怔。
“你宴请杨坎之事,慕王妃不会知道吧?”殷乘风盯着张王后的眼睛。
张王后又是一愣。“慕王妃……应该不会知道吧?”
殷乘风的脸色沉了下来。“很好。想必这件事的始终俑者,便是越儿无疑了!”
“不,王……”张王后想要为女儿争辩,却是语结词穷。
她又何尝不是想到,这件事情可能就是女儿殷越造成的呢?除了殷越,还有谁会对慕家姐弟怀着如此深重的敌意,她没有,殷姝也没有。而殷远年纪尚小,就算他有这个心,恐怕也无法做到如此周详。
从派人到宫门口截走杨坎,到将杨坎带入无名宫中以酒灌醉,同时命人遣散漱玉宫的所有宫人,又将红珠引开,此时将杨坎引到漱玉宫,又再报知乘风王有刺客,如此一来,便滴水不漏地完成了这个栽赃陷害的计策。
除了殷越,还有谁能做到。
殷乘风叹了口气,“除了她,还有谁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呢?除了她,又还有谁会如此狠心,去加害那个温良谦恭的慕王妃?王后,你会吗?”
张王后摇了摇头:“妾……不会。”
殷乘风仰天长叹道:“我的女儿,怎会生就这样一副虎狼之心?”
“王……”
“莫要再多说了。”殷乘风疲惫地摆了摆手,随后便匆匆离去。
“我的女儿,她怎会生就这样一副虎狼之心?”张王后喃喃地重复着殷乘风刚才的话,泪水潸然而下。
是夜。殷乘风回到昭文殿,杨坎急切地问道:“王,慕王妃怎样?”
殷乘风摆了摆手,长叹一声:“你且回去吧。宫里的事,莫要外传。”
杨坎默默地低首鞠礼:“是。为臣告退。”
殷乘风疲惫地落了坐,以肘抵案,支额而坐。
张王后本来是为了避免后宫生乱,才请旨赐婚给殷越与杨坎,却没想到,下月就要大婚了,眼下殷越竟然还能将王宫搅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这样一个女儿,他便是下旨杀了她,又有何用。杀了殷越,还能换回慕婉晴的性命吗?还能换得回他的心安吗?女儿杀了人,与他杀人又有何异。
而这个被杀的人,是他最疼爱的人嫡亲的姐姐。也是他最早看中的女子。
平陈之前,他早就听闻陈国有一个庶出的公主,生的是花容月貌,天下无双。而且,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不说,知书达理、聪慧可人,更堪称陈国第一。
那时他便暗自心动,决心拿下陈国之后,便将这女子带回后宫,为自己独享。只是,他也料不到,后来自己竟然移情于她的弟弟,不,应该是她的妹妹,因此,即使将慕婉晴带回宫来,却因为眷恋慕子羽的缘故,不曾宠幸过慕婉晴一次。
可惜了。
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这,难道不是他的罪过么?
说也奇怪,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他殷乘风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如今,却因为慕婉晴的死,他耿耿于心,难以释怀。
难道,他老了么?
夜晚,慕子羽躺在床上,仍是默默地泪流不止。他到底也不明白,好好的,姐姐怎么就突然地自缢了。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前两日去见姐姐时,姐姐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地,她就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人世,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痛苦?
慕子羽心潮难平,实在无法睡着,便悄悄披衣起身,从床上下来。
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脚还没有跨出去,便听到身后离湮的声音:“少主,你去哪儿?”
慕子羽停下了脚。
离湮飞快地从内寝走了出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少主?”
“我睡不着。”慕子羽低着头,“我想去漱玉宫看一下姐姐。”
本以为离湮会阻拦,不料离湮却说:“那离湮陪少主一起去吧!”
慕子羽意外地抬起头:“你也去?”
离湮含笑点头。
慕子羽看了离湮一眼,点点头。
两人悄声无息地出了宿凤宫。抬头望见不过百步之外的漱玉宫,在夜色中是那般的冷清、沉静,慕子羽不由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就落了下来。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的姐姐尚且还活在这个世上,那座宫殿虽然冷清,却因为有姐姐的缘故,令他每次望见都倍觉温暖。而现在,那座宫殿已经人去楼空,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此时都已经与他阴阳相隔,再也无法相见了,这怎不叫慕子羽心如刀割!
觉察到了慕子羽的心痛,离湮立即伸出手,将慕子羽的手握在手心里。
她紧紧地握着慕子羽的手,“少主……”
慕子羽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须多说。离湮便默默地陪着慕子羽走进了此时倍觉凄凉的漱玉宫。
此时,漱玉宫大门尽开。慕子羽与离湮穿过正殿,步入后殿的长廊。
远远便能望见,门窗尽开的内寝里摆放的两副新棺。赫然望见那两副灵柩,慕子羽的眼中立刻热泪满盈,泪水瞬间破堤而下。
内寝门口,共有四位侍卫军把守。看到慕子羽与离湮到来,一个个均面露惊讶的表情。
不过,这些侍卫军知道乘风王甚是宠爱这个俊美的少年,因此一个个对离湮也甚是殷勤,纷纷行礼道:“奴才见过慕公子。”
“罢了,都免礼吧。”离湮轻声说。
一旁的慕子羽,眼望着屋内的棺材,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离湮见状,对那四个侍卫军说:“我要进去看看我姐姐。”
其中一个侍卫军有些为难地说道:“公子,这……夜已深了,还是明日再来吧?”
旁边一个侍卫军见离湮含着眼泪,忙用肘尖碰碰刚才说话那人,对离湮说:“公子请便吧!不过,逝者已矣,还望公子节哀。”
“多谢了。”离湮含泪点头。
四个侍卫军退了下去,退到庭院里。其中一个悄声说道:“这大半夜的,这个慕公子还敢来看他的姐姐,胆子可真不小。”
另一个说道:“莫要让慕公子听到了。”
四人于是噤声。
慕婉晴的遗体盛放在质地细腻的玉棺里。殷乘风说要将她厚葬,看来是会说到做到的。
莹绿色的玉棺里,慕婉晴静静地平躺着,已经有人给她换了一身华美的袍服,还为她化了一副精致的妆容。此时的她,看起来便仿如活着一样。
离湮紧紧地执着慕子羽的手,生怕慕子羽一时情绪激动,无法自控。
一旁的烛火微摇,映照着满面泪痕的慕子羽。若不是外面还有四个侍卫军把守,此时他真想把姐姐搂在怀里大哭一场!
离湮悄声说:“少主节哀!万勿让泪水落入棺中,惊扰王妃的安宁。”
慕子羽一愣,慌忙伸出手背抹去眼泪。
看过姐姐,又到一旁的另一副灵柩旁看红珠。大概殷乘风可怜红珠这个丫头忠心,因此盛殓红珠的灵柩用的是上等楠木,配以精致的仙鹤图雕。
躺在灵柩中的红珠也已被清洗过,也和慕婉晴一样画了细致的妆容。或许能陪伴在公主身边便是红珠最大的心愿,此时心愿满足,红珠脸上的神情颇为安宁。
慕子羽又是一阵扑簌簌地泪下,他一直不知道红珠这个丫头对姐姐如此忠心,可惜红珠在生时自己不曾更加善待于她,这岂不是一种莫大的亏欠!
离湮生怕慕子羽过于悲痛有伤身体,便牵着莫子羽的手低声道:“少主,咱们走吧,不要再打扰姐姐了。让姐姐和红珠好好安息吧!”
慕子羽无声地抽泣着,随着离湮走出了漱玉宫。
这一次走出漱玉宫,恐怕就将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慕子羽不禁回过头去,再次凝望了姐姐与红珠的灵柩一眼,姐姐,红珠,就此别过了!
你们若是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早日离开益城,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想到这里,慕子羽咬咬牙,抹去了眼泪。
“公子慢走,我等就不远送了。”
“有劳你们,辛苦了。”离湮轻声说。
走出漱玉宫,慕子羽仰头望着头顶的清月,如果这里不是王宫大院,如果此时不是深更半夜,他真想冲着夜空大喊两声:“姐姐!”
他多想再喊两声“姐姐”!
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姐姐了,慕子羽一阵心如刀绞!他返身又进了漱玉宫,只想再看姐姐一眼。
“哎,少主……”离湮赶紧跟了进去,想拉住慕子羽,伸手去抓了个空。慕子羽脚下生风,直扑后殿,尚未走进长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离湮疑惑地也停下脚步,正要问慕子羽怎么不走了,慕子羽小声说道:“听他们在说什么!”
离湮便也侧耳细听,隐约地听到一个侍卫军在说:“看刚才慕公子的样子,也真是可怜。慕王妃死得太可惜了。”
“可不是吗,真是天降奇祸啊。好好的坐在家里,那灾祸就莫名其妙地降到了头上。”
“真是奇怪啊,不是王后娘娘赐宴给杨将军吗?怎么会有别人将杨将军截走呢?你们说,截走杨将军的人可能是慕王妃吗?”
“怎么可能呢?如果真是慕王妃,她截走杨将军为什么还要将杨将军灌得烂醉?再说了,如果慕王妃真和杨将军有私情,那她还敢从王后娘娘面前把人截走吗?那不等于是暴露了两个人的关系吗?”
“我也觉得事有蹊跷。这慕王妃若与杨将军有私情,既不可能明目张胆从王后娘娘面前把人截走,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寝宫里私会杨将军,更不可能将一众内侍和婢女都全部遣开。”
“好了,莫要再多加议论了!王后娘娘已经下旨,谁也不许再谈论此事,违者重罚。怎么,你们想受重罚?”
“嘿嘿……那就说说慕公子?你们觉得慕公子长得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绝色。我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男子,就连女子,我都没有见过像他这么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