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扬慢慢踱步来到台前,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情。
“现已查明那件案子只是一场巧合误会,并非谋杀人命,相关人等已经被释放出狱,此案已结。秦某在这里宣布,庄姑娘的酒里绝对没有任何毒。”
台下有个女人跟着嚷道:“大家伙都听见了吧!我们酒庄的就都是清清白白的,不过是一场误会。太爷,那我们的酒庄还需要再封下去了吗?”
县太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点心虚地连连点头,道:“那个自然要拆除封条,来人哪!快去庄姑娘府上,把封条全摘了!”
不知是谁手快点响了场外的牌楼上悬挂的大串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舞狮的,耍龙的,还有一群带着大头娃娃头套的人们跳着舞儿涌到台上,七手八脚给庄魅颜披上大红花,把她抬到早就准备好的竹椅上,抬着“酒仙”游街去了。
一路上鞭炮开道,锣鼓喧天,真有点状元郎游街的架势。人们都围挤在道路两边瞻仰女酒仙的风采,等到了庄魅颜的酒门口,庄魅颜还要拿出上好的酒,拜过天地鬼神,焚香炉,净身祷告,请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后还要拿出百坛好酒分给众人品尝,大家伙儿争先恐后跟在她后面,就是唯恐去的晚了,会尝不到女酒仙分的酒。诸如此类还有很多热闹的仪式,晚上还有请来的戏班子要唱一整晚上的戏,这一天比过大年还要热闹呢!
庄魅颜被人抬的高高的,坐在竹椅上,望着身下的民众,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感,原来这便叫做身在高处。
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高人一等的感觉,所谓权力,就是无法描述的快感。
这边临时搭建的平台上,秦风扬对身边的县太爷调侃道:“苏大人,今日与民同乐,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向‘女酒仙’讨一杯仙酒喝喝。”
县太爷陪笑道:“那是自然,这庄家三姑娘可是要好好谢谢秦大人,若不是秦大人断案如神,她酿的酒还是没人敢喝的。”
秦风扬闻言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是么?秦某并没有说过她的酒里一定有毒啊!谣言四起必有暗中获利之人推波助澜,明刀杀人有律法可治,暗箭害命却无痕迹可寻,苏大人以为呢?”
县太爷干笑两声,点头称是。
“大人教诲的极是,下官一定谨记在心。大人要去‘酒仙’的居所饮美酒,请恕下官不胜酒力,实在无法作陪。娄师爷你送秦大人过去吧。”
瘦高个子的师爷连忙应承。秦风扬摆了摆手,道:“苏大人不必拘谨,秦某自去便好。”
县太爷见他坚持也不再勉强,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又与族长等人道别,上轿离去。他的二人抬小轿刚出镇子不远,从路边忽然蹿出一个人,跪倒在路边,拦住轿子。
差役们最初还以为是大胆的毛贼,慌张地拔出刀来,那人赶紧嚷道:“太爷,是小人哪!小人求太爷救命!”
县太爷撩开绿色的轿帘,皱眉道:“刘掌柜,这件事情本官也帮不了你,你也看到了,秦大人跟三姑娘诸多偏袒,况且现在也证明三姑娘是被冤枉的,本官也不能继续封着人家的酒庄了。”
县太爷以为刘胖子是为了酒庄拆封条的事情而来,刘胖子面色土灰,磕头道:“太爷救命!草民快要被人赶出祁阳镇了。”
县太爷惊诧不已,吩咐轿夫在路边停轿,让众人回避,只将刘胖子唤到跟前细说分明。听完刘胖子的讲述,县太爷的八字眉越皱越紧,坚决地摇头道:“此时本官不宜插手,京城的秦大人在此,有些话本官实在不方便说。”
刘胖子看到县太爷搬了秦风扬做挡箭牌,话语之间多有推脱,心中有些不悦,仍旧陪笑道:“太爷,不是小民多嘴,秦大人纵然官阶高了些,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六品京官,过几日就会走,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终究是个捕头,怎么可以随意插手地方事务呢?”
县太爷窄脸蘧然变色,左右瞧了瞧,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别看此人官阶不过六品,可就算是你们家老爷见了他只怕也要礼让三分。”
他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刘胖子惊呼出口,道:“他,他是国舅爷!”
县太爷喘了口粗气,恶狠狠地瞪了这个蠢材一眼。
刘胖子想到自己刚才在台子上对这位年轻的国舅爷多有冒犯,万一他记在心上,日后找自己算账……脊背顿时起了一片凉意。
县太爷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吧。”
刘胖子看县太爷有意要走,赶紧抢前一步扶住快要落下的轿帘,低声道:“太爷,还请太爷好人做到底,小民不会亏待太爷的。”
说着话,右手从袖袍里变魔术一般掏出一叠银票,搁在县太爷的腿上。县太爷眯起眼睛,仿佛没瞧见腿上的银票,只板着脸喊了一声。
“起轿!”
轿夫过来抬起轿子,刚要迈步,就听到轿子里又吩咐道:“回祁阳镇!去三姑娘府上。”
轿夫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还是掉转轿头往祁阳镇走去,望着他们的背影,刘胖子长出一口气。
“李记绸缎铺”门前热闹非凡,差役们把封条去掉,人们立刻涌在绸缎铺门前,争着向庄魅颜讨酒喝。
庄魅颜吩咐憨牛儿等人把酒分给大家伙儿喝,众人兴高采烈,门口堵得满满的,幸而祁阳镇民风淳朴,倒还算井然有序。庄魅颜不喜热闹,独自来到后院,院子有些凌乱,那天查封的匆忙,有好些酒还没来得及封坛就被如狼似虎的差役贴了封条,现在已经酸了,散发着腐败的气息。院子靠近北面墙根处有一棵老槐树,枝叶茂盛,此时已经过了正午,盛夏的阳光烤得地面有些发焦,穿着薄底绣花鞋只觉得微微烫脚,院子唯有老槐树下这片树荫最清凉,她莲步轻移,来到树荫下。
在这里已经听不太清楚外面的喧哗,只听得蝉鸣声声,偶有凉风习习。庄魅颜望着绸缎铺,望着院子里的坛坛罐罐,各样摆设,心中终于体会到得而复失的那种复杂滋味,可谓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