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啊!叫你别进来,你——”
庄魅颜一笑。
“这说谁呢?冲着我就来了。”
春菊见是小姐进来,情知失口,连忙福礼,口中说道:“奴婢在给杨嫂止血,还以为是小白进来胡闹,一时口快,没瞧见是小姐,小姐宽泽些个。”
庄魅颜又是一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快别拘那些礼。杨嫂的伤怎么样?会不会留下疤痕?”
春菊叹了口气,道:“幸亏憨牛儿拉了一把,于性命无大碍,毕竟是破了相,就算不留疤痕,恐怕也会有些痕迹。”
庄魅颜瞧了一眼杨嫂,只见她面色煞白,一双眼珠如泥丸一般呆滞,心如死灰。她心中暗叹,便对春菊道:“你这丫头是不是觉得我方才恁心狠了?眼睁睁见死不救。”
春菊垂了头,道:“奴婢不敢。”
庄魅颜笑着截口道:“知道你是嘴里不敢说的,方才那情况,若不那么着恐怕制不住那个无赖,只是叫杨家嫂子受苦了。”
春菊佩服道:“小姐你真厉害,辩得那家伙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什么坏心眼也使不出来了。”
“噗通!”
主仆俩正说着话,忽然坐在坐墩上的杨嫂忽然跪了下来,额头碰到地面,磕头道:“三姑娘,谢谢谢谢谢。”
一连五个谢字说出来之后,杨嫂复又泣不成声。
庄魅颜示意春菊赶快把杨嫂搀起来,和声悦色的说道:“现在你该把全部的事情跟我们说清楚了吧。”
等杨嫂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杨嫂的家就在杨家村,她的丈夫是个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出不了海打不了鱼,他们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家里日常家用平时全靠杨嫂一个人做些刺绣之类补贴生计。杨嫂心灵手巧,赚的钱勉强能够度日,日子虽然艰苦,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还算美满。
丈夫每日苦读诗书,却连番落第,杨嫂非但不抱怨,反而对丈夫多加勉励。可是自从去年丈夫最后一次落第之后,精神大为颓靡,不思进取,渐渐地还染上了赌博的毛病。
丈夫不但输光了家产,还在在李三的挑唆下,签下了妻子的卖身契,把杨嫂抵押给李三。事后,输得一无所有的杨书生失魂落魄回到家里,看着热情服侍自己的妻子,他满脸羞愧,吞吞吐吐地把事情告诉杨嫂。
恍如晴天起霹雳,杨嫂流尽眼泪,终于无法可想,偷偷回了娘家。在娘家遇到自己的表妹,李家的大媳妇吴氏。于是后面的事情,庄魅颜他们都清楚了。
杨嫂说的声泪俱下,哭一阵子说一阵子,断断续续,庄魅颜和春菊听了也是义愤填膺。春菊愤愤地道:“真是太气人了!你这夫君……罢罢不提那没出息的也罢,就算那个李三无赖比你丈夫写了赌债画了押,可是,刚刚小姐不是说了吗,赌债不能算借债,你们可以不还,你们还可以去官府告他。”
杨嫂摇了摇头,道:“春菊妹子说得轻巧,你们却是不知,衙门口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李三通着官府,我们穷人百姓怎么告得倒他呢?而且李三还认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就算官府判我们不用还钱,也架不住他天天上门来闹。”
说着,杨嫂又要坠出泪来。
庄魅颜情知此事不能善了,此前她虽然拿话震住李三,可是无赖怎么会跟人讲理,他回去之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给她,给“凤凰窝”带来无穷的麻烦。方才老村长把她单独叫出去,就是商量此事。
老村长不希望为了一个外村人惹来是非,因此希望庄魅颜可以尽快把杨嫂送出去。
庄魅颜含糊应承,只得再谋打算。
“三姑娘,求您救救我,好女不嫁二男,我虽愚笨,这个道理却还懂得……若是再不能,好歹容我留个清白的身子,干干净净的去了,好过被那畜生糟践。”
一边说着,一边掩了脸,哭哭啼啼起来。
春菊也是满脸焦急,终于忍不住对庄魅颜说道:“小姐,杨嫂怪可怜的,看在她伺候老夫人尽心尽力的份上,小姐你就救一救她吧。”
庄魅颜无声地透了口气,望了一眼屋外渐渐黯淡的天色,微微颌首。
春菊和杨嫂只顾着自己高兴,却没有看到庄魅颜悄悄转过身时,凝重的表情。
第二日,尚不过晌午,就听的村东头乱哄哄的,村子西边靠着祁阳山,所以唯一进村的路就在东头。
庄魅颜扶着母亲在院子里晒太阳,体贴地帮她捶着腿,老夫人舒服地眯起眼睛,看样子快要睡着了。
“小姐,小——姐。”
春菊惊慌地跑进园子里,庄魅颜抬头向她摆摆手,春菊见景不敢大声喧哗,立刻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人来了。李三在村口,还带了不少人呢,老村长也领着村里的青壮年堵在村口不让进,两家正对峙着呢。现在怎么办?”
庄魅颜微微一笑,起身又给母亲捏捏肩膀,捶了又捶。
春菊急了,绕着庄魅颜左右转圈。
“唉呀!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倒是拿个主意。李三吵着要人,村长让我来催您尽快把人弄走,这样李三就没有借口了。”
庄魅颜吁了口气,吩咐春菊把母亲扶进屋里,自己不慌不忙地走出院落。
村东头的路口挤满了人。一边是老村长领着村里的青壮年猎人,手拿猎刀和弓箭;一边是李三领着一大帮子膀大腰圆的大汉,个个手拿长刀,面色凶恶,显然也不是善类。两家暂时没有动手,只是彼此吵吵嚷嚷,气氛非常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人们看到庄魅颜过来,吵闹声便稍稍停止,把注意力转移到庄魅颜身上。尽管周围众目睽睽,更有虎狼之辈环伺,庄魅颜却面色如常,呼吸步伐亦没有半分紊乱,稳步走到中间。
这时,庄魅颜瞧见李三他们那些人里,有个男人颇为扎眼。他身形瘦弱,面皮也颇为白净,穿着一身团白色斜襟长衣,一副书生模样,只是长衣很久未曾浆洗过,沾了不少灰垢。他神情畏瑟,似有愧意,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他把手儿拢在袖子里,佝偻着身子,始终闷声不响。若不是被李三他们挤在人前,大约早就折身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