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果然没什么人,十分寂静。走出户外,那曲声更加清晰,她们一行四人捡着园中偏僻的路径的行走,不知不觉间离那琴声越来越近。庄魅颜来到一处亭台向园中眺望,树木掩映间的水轩楼台,弯弯曲曲的水道,高低错落的廊台楼阁,在月光下一览无余,恍如人间仙境。
乐曲声清晰地传来,庄魅颜仰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楼台上一名女子轻纱宽袖,轻身而舞,姿态盈然,仪态容貌皆是美不可言,宛若仙子。身边坐着一名青衫的中年男子,长发飘垂,在台上抚弦高坐,姿态写意。
那中年男子模样清秀,书卷气息浓郁。他的琴弹得极好,曲调哀伤幽怨,不尽相思缠绵。
庄魅颜看到那男子,心念一动,扭头向雪鸢问道:“那人是谁?”
“那是王妃娘娘。”
“我是说那个男人。”
雪鸢轻笑道:“侧王妃不要误会,那是王爷的老师,在府里住了许多年,这几日在教习王妃琴艺。”
庄魅颜只微微一笑,道:“既然走到这里了,还是上前拜见为好。”
雪鸢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看到庄魅颜态度坚决,只有随着她一同来到楼台之上。
“魅颜拜见王妃。”
明艳动人的女子微微颌首,那名静坐的中年男子看到她的面孔时,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涨出一丝红润,他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是谁?”
庄魅颜没有回答,却轻轻唱了一句:“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男子手指微动,琴弦断裂,他的神情似悲似喜,嘴中喃喃地道:“原来是她!你是她的女儿。”
庄魅颜原来不过一试,现在知道这男子果然是自己要找的人。
男子抬头望着王妃,淡然道:“明月,我想跟她单独说几句话。”
姬明月有些恭敬地福了一礼,道:“是!老师。”
夜渐深,月更明。
姬明月居住的地方正好在湖水中央,月色景致最好,坐在露台之上,既可以看到头顶明月,也可以看到水中明月,另外屋中还有一轮皎月,指的却是姬明月自己,端木皓曾戏称此景为“三月同辉”。
姬明月仰望头上明月,忽然想起前景种种,她来到无双国与这名男子已经同住了十二年。
“你又在这儿看月亮,仔细夜深有风。”身后忽然传来那男子平和而熟悉的声音。
“今日是你新婚大喜,你不去新人的房间,来我这里做什么?”姬明月并不回头。
“这么晚,我想她应该已经休息了。”
“原来是怕搅了她的清梦才来找我的。”姬明月袖袍轻甩。
端木皓抢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你生气起来的时候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像个孩子般任性。我听她们说,你们今晚在院中见过,老师也在场。”
这句话似是描述又像是在求证。
姬明月却反问道:“大婚之夜,你那位皇兄好没道理,好端端把你叫到皇宫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姬明月的眉角露出笑意,她小巧的身躯依偎在端木皓宽大的怀抱里,头顶抵着他的下颌。
端木皓淡然一笑,对她的无礼言语毫不见怪,道:“晴儿失踪了。”
姬明月一怔。
提起那个任性胡闹的小公主,端木皓也有些头疼,蹙眉道:“那丫头让贴身的宫女穿着喜服坐进和亲花轿,瞒过了所有人,她自己则不知去向。宫里面直到傍晚发现少了一名宫女,皇后亲自拷问公主宫殿所有侍奉的人,终于把真相问了出来。现在宫里也乱了套,既不敢声张,又要想办法找人。”
姬明月“扑哧”一笑,道:“那叫你进去有什么用?”
“皇上马上派人追赶送亲队伍,想让随行的宋大人想办法拖住送亲队伍的行进速度,只要在出了祁阳山边界之前把公主送过去,一切还来得及。”
姬明月静静地看着端木皓,他们夫妻多年,她从端木皓谨慎的态度看出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可是一连派了三波信使,竟然没人回来。”
姬明月疑惑地道:“送亲的队伍庞大,行动缓慢,现在离城最多百里,信使怎么可能赶不会来?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不让信使回来。”端木皓叹道:“这就是皇兄让我进宫商议的关键所在。”
姬明月宽慰道:“祁阳关有楚将军,一切不是不可挽回的。”
端木皓不置可否。他沉吟道:“我已经向皇兄请旨,调派五千御林军让我去追上送亲队伍,并且亲自跟吴阳国太子解释。”
“不可!”姬明月皱眉道:“你不可出城!更不可带兵出城。”
“为什么?”
“近日城中颇有谣言,有小儿念诵童谣,已经越传越广。”
姬明月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端木皓,端木皓接过来一看,字迹很是简陋,纸张也很粗糙,上面写了一行字:日月同辉意扬扬,螟蛉之子休猖狂,世间自有降魔者,锄奸铲恶显祥瑞。
端木皓微微皱眉,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姬明月道:“日月为明,扬音同阳,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是‘扬狂者瑞’,这首诗是在影射你与明阳宫。”
“笑话,本王岂会怕了那些小人?”
“你自然是不怕,可是有人会怕!你在这个时候带着五千精兵追赶几百人的送亲队伍,难道就不怕有人弹劾你是借机收揽兵权?”
端木皓轻叹道:“信使一去不回,送亲的队伍一定出了问题。如果现在不赶快追赶,万一出了祁阳山,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姬明月道:“你可以飞鸽传书楚易凡,让他阻止送亲队伍出关。”
端木皓露出从未有过的犹豫,道:“现在本王最担心的人,反而就是他。”
姬明月默然不语,端木皓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柔声道:“他跟御风是不一样的,本王虽然把兵权给了他,但是始终不放他出京城,原因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