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有些激动地看着庄魅颜,竟然扶着太师椅想要站起来,唬得旁边伺候的丫鬟媳妇赶紧围上来,唯恐摔着她老人家。管夫人一边扶着太夫人一边向庄美玉使眼色,庄美玉会意地笑道:“老祖宗,三妹妹这次来京城就住下不走了,以后孙媳妇常带她过来玩就是。今日园中热闹,不如孙媳妇带了她去院中与姐妹坐坐,免得在这里吵了老祖宗。”
说着话,庄美玉热情地挽了她的手,想把她领出门外。
庄魅颜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静静地望着上座的太夫人,道:“太夫人今日八十大寿,魅颜没有什么可孝敬的,早晨起来特意做了一盒米粥点心,算是一点心意吧。”
堂屋里摆着皇帝赏赐的五尺高东海珊瑚,皇后娘娘赏赐的名贵云锦两匹,另有宫廷御厨做的各色糕点,各家晚辈的礼物也都是十分富贵,金银玉石,琳琅满目,映入眼中尽是富贵之气。
相形之下,庄魅颜让贴身丫鬟小默送上前来的漆木食盒就显得特别寒酸。庄美玉露出难堪之色,此时屋里的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不屑之意。
太夫人点了点头,道:“好孩子,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
在太夫人的示意下,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心地揭开食盒盖子,这本来就是表示礼貌地一种象征性礼仪,不过是让太夫人过过目,所以那大丫鬟匆匆打开盖子,又迅速合上,然后准备把食盒拿下去。
太夫人“咦”了一声,她端坐在太师椅上,这个距离根本看不清食盒里的东西,但是揭开盒盖的瞬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一股久违的味道。
她招了招手,大丫鬟立刻乖巧地捧上食盒,太夫人亲自揭开盒盖。食盒里的东西倒很简单,一大碗米粥,一小碟黄色的小饼子。这样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稀罕,但是太夫人的神情却变得异常严肃,众人不由好奇起来。
太夫人郑重地亲手舀了一小碗米粥,这粥与平常的白粥不同,色泽青绿,气息也很特殊,清香中带着些许腥气,还有些微苦,特别奇怪。众人都猜不出这粥的来历,不免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太夫人尝了一口,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看到太夫人如此郑重其事,众人屏住呼吸,暗中揣测,不知道太夫人会怎么评价这碗粥。
“还是那么苦,那么涩,那么腥,同时又那么的香。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尝到如此纯正味道的海菜苦味粥,还能吃出它的味道来,说明还没老糊涂了啊!”
管夫人陪笑道:“老祖宗身子硬朗着呢,既然您喜欢这粥味道,回头叫着孩子把食谱写下来,叫厨房随时做给老祖宗吃。”
说着就命人拿笔墨来抄写食谱。庄魅颜微笑不语,只拿眼睛望着老夫人。
太夫人也摇了摇头道:“不必,这味道吃一回就够了。”
众人皆摸不清头脑,不明白太夫人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碗粥。只听见老夫人吩咐道:“把这粥和饼子放在炉上热着,回头寿宴之时,放在我桌子上。”
先头庄美玉献上来一尊二尺高的玉石菩萨像,太夫人也只不过是欢喜片刻,就让人收了起来,如今对待一碗普通的菜粥和点心却如此重视,实在令人摸不清头脑。庄美玉心中不忿,面上去不敢有丝毫流露,只能暗暗瞪了一眼自己的这位三妹妹。
庄魅颜今日的打扮,也是寻常,一身烟霞色的罗衫襦裙,发髻高高盘在头顶,盘成灵蛇髻,除了一根普通的银簪,并没有太多的头饰。她的右颊处虽然有一块明显的红痣,然而她泰然自若的神情让人忽略了她相貌上的丑陋,即便是站立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行为端庄,令人情不自禁心生钦佩。
庄美玉这时才感觉到这位三妹妹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那种气势让人不敢小觑,心中莫名感到一阵不安。
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丫头又是得了什么依仗?竟敢猖狂!
长信侯的侯爷府。
尽管宾客络绎不绝,然而他们都吃了无情的闭门羹。长信侯的母亲,太夫人黎氏有严令在先,除了皇帝皇后的赏赐,其他人的礼品一概不接受,声称这次寿诞只是一场家宴,因此上门大献殷勤的人们被婉转的拒之门外,礼品也原封不动的送还。
大园子里的“月满亭”。家宴就在这里进行。“月满亭”是位于园子中央的一处湖畔,守着清净湖水,风景秀丽。此时正是风和日丽,春暖花开的时节,在园子里聚会,既可以欣赏风景,又不会像在屋子里那样拘束,安排者想得极为周到。今日是家宴,为了讨太夫人欢喜,叫她老人家看着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热闹景象,因此不分男女老少全聚在一起,只按辈分落座。
席间流水一样的珍馐佳肴不断上到桌子上,为首的太夫人微笑着频频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身边的管夫人见她老人家开心,趁机说道:“今日这酒席老祖宗吃着可满意?”
太夫人笑道:“顺口着呢,这日子你跟着受累了。”
管夫人道:“老祖宗说哪里话,这都是媳妇应该孝敬的,说起来这寿宴媳妇也没出多大力气,多是世藩和他媳妇里里外外在忙活。”
“哦。”太夫人慈爱地望了一眼曾世藩和庄美玉,他们的是小辈,坐的距离有些远,只能微笑示意。太夫人向丫鬟招招手,低声说了几句话,丫鬟立刻笑着出去了一趟。
不一会儿,丫鬟便端了一小瓶酒奉到曾世藩跟前。
“太夫人说,长公子与夫人受累,这是皇后娘娘赐的今年祁阳新进贡的御酒‘私飘香’,叫奴婢送给二位尝尝。”
太夫人将御酒单独赏给他们夫妻,其恩宠显然不同平常,周围立刻射来好几道隐含嫉妒的目光,让夫妻俩更加得意。
管夫人见时机成熟,望了望坐在对面的老爷长信侯曾雄信,然后夹了一筷菜小心地放在太夫人跟前的碟子里,斟酌着说道:“老祖宗,世藩如今年纪也大了,眼瞅着他媳妇就要给您添重孙子了,如今却连个正经功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