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才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吃惊地道:“江大夫,红帖子?会不会是那个人的帖子?”
他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他根本不敢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杨嫂似乎也领悟到了,不禁掩住自己的嘴巴,面色惊惶。春菊越听越糊涂,着急起来。
“什么红帖子?什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呀?弄出这样血腥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呜呜。”
杨嫂猛地扑了过去,慌张地捂住春菊的嘴巴,并且左右看了看,神情十分紧张。她小声对春菊说道:“不能说呀,不能说,他会听到的呀!要人命的,要出人命的!”
庄魅颜看到大家的心智似乎都被这个着了魔的红帖子吓坏了,便忍不住开口道:“这里已经出了一条人命,我看恐怕不止一条人命了,震远镖局就是给咱们运送银两和货物的镖局,现在连镖旗都被人家毁了,恐怕这队人马的性命也不能保全。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春菊打了个激灵,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下意识搂着杨嫂的肩膀。
江玉堂叹了口气道:“这次可是惹了个大麻烦!离祁阳县二百里远有座鄱阳山,上面有一窝土匪占山为王,势力很大,连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匪首人称‘枭龙’,为人凶残成性,这个红帖子就是他所特有的拜门帖。”
“他给谁家下了红帖子,名义上是邀请此人上山做客,实际上就是想要打家劫舍。红帖一出,三日之内,要么出财,要么丢命。”
春菊急了,道:“他请谁谁就去呀?那不傻子么,接到帖子赶紧出去躲躲,实在不行就躲到官府里,我就不信他还能到官府去抓人。”
杨秀才苦笑一声,道:“春菊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位‘枭龙’武功高强。谁不知道惜命,开始是有人想躲出去,还有人请来武林高手看家护院,可是想跑的,没出门口就被人钉死在大门上;武林高手请来不少,可惜一个个都送了命。凡是不听话的人,家中洗劫一空,连个活人——不要说活人,连个喘气的狗儿猫儿都不剩下,最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那附近的大户人家提起他没有不害怕的。连咱们隔着远的都听说了他的威名啊!不过他有一桩好处,每次打劫的,都是为富不仁的人家,积德行善的倒是从没动过。三姑娘在咱们祁阳镇上是数得着的大善人,铺桥修路,尊老爱幼,论理说,真不应该给下了红帖子!”杨秀才越说越有些不相信,眼睛瞅着江玉堂手里的红帖子,连连摇头。
庄魅颜此时反而轻松下来,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打家劫舍的强人!人家既然有请,那我就去一趟好了。”
杨秀才等人慌张道:“不可,三姑娘,去不得!”
“是呀,听说去了鄱阳山的人没有能活着回来的,只不过‘枭龙’规矩古怪,留财不留命,留命不留财,要是人去了,他把人杀了,倒也不再回来祸害这家人。”
春菊急得团团转,紧紧拉住庄魅颜的袖子,生怕她一时冲动就走出门口。春菊眼中含泪,道:“总有法子的,咱们,咱们报官,对!大壮,赶快报官!让太爷出兵保护小姐!”
大壮有些为难,嘴里答应,人却没动。
杨秀才叹了口气道:“若是官府有法子可以制得住‘枭龙’,那些财主们还至于送命了么?自古富家与官家沆瀣一气,焉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官府略次派军队围剿,均是无功而返,据说一年前的冬天,‘枭龙’独自外出,不知怎么被官府知道了,秘密召集高手对他进行围杀,差一点就成功了,最终还是给他逃过一劫。自此之后,他实力更盛,官府再也无力控制了。”
春菊越听越绝望,道:“那,那就没有办法了么?”
众人纷纷低下头。杨秀才皱眉道:“为今之计,只能去求一个人了。”
“我不求他!”
“我去求他!”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几乎不分先后,男子声音有力,斩钉截铁,女子声音柔软,却也是义无反顾。
庄魅颜叹了口气,她轻轻挪开自己的目光,避开江玉堂充满恳求的灼热眼神。
“谢谢你,江大夫,这件事情,魅颜能够处理。大壮,时辰不早了,送江大夫回去吧。”她淡淡说道,神情没有一丝眷恋。
江玉堂手里攥着那张红帖子,欲言又止,他重重叹了口气,把帖子放在桌上,掉头而去。
春菊本来想插话,可是看到小姐冷峻的神情,不由垂下头,焦灼不安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庄魅颜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只是吩咐道:“秀才,你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给这位兄弟买一口好棺材入殓,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说。春菊,咱们回府。”
庄魅颜吩咐之后,便与春菊走出店铺。屋外的天空已经陷入灰暗,只有大朵大朵的雪花,静静洒落下来,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大雪。
无风,雪下得很密,片片薄絮,连绵不绝。天空是黯然的苍灰色,群山无声,银龙静伏,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只有近处的一片白,远处也是一片白,前面后面,上面下面,惟有一片茫茫无际的白。
这样静落无声的雪,是北方的祁连山最美的一道风景。
万物俱静,唯有雪花在动。随着雪花一起在动的,还有一个白色身影。那是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再加上他身边那匹纯白色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马,两者与雪景融为一体,浑然不分你我。
男子显然已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浑身落满雪花,长袍的下摆被雪水浸湿,结了一层薄冰,因而显得有些硬板。与长袍连在一起的头兜遮住了男子的面孔,只露出线条刚毅完美的下颌,还有微微抿起的唇角。他颀长的身姿在雪地里静立不动,手里捂热了一把炒豆,递到白马的唇边喂那马儿吃。
终于,马儿吃完了炒豆,用力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愉快地嘶鸣一声。男子用手掌轻轻抚摸着它顺滑的脖颈,最后轻轻拍了一下它的马臀,亲昵地用额头碰触着马的头顶,嘴里喃呢道:“好孩子!再有百八十里路就要到了,等办完事情,回去我让你吃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