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贴心的话总算把席若兰安抚住了,她眼圈红了红,拉住庄魅颜的手,嘴角一撇,终于哭了出来。
“呜呜,姐姐,呜呜呜……憨牛儿,呜呜呜,憨牛儿他欺负我。”
庄魅颜一愣,赶紧拉着她的手儿说:“好好好!你先别哭,跟我上楼去风凉一下,再慢慢说给姐姐听。要是那个憨牛儿欺负你,姐姐一定给你做主。”
店里的有大半都是有了人家的娘子,听着小姑娘哭哭啼啼,撒娇使性子,也猜到了八九分,不由相视一笑,各自忙碌起来。唯有春菊轻咬下唇盯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一回头瞧见后窗晃过一个坚实的后影,不禁面色微沉。
庄魅颜拉着席若兰的手上了二楼直接进了自己的闺房,两人在床边坐下,庄魅颜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又取了团扇给她扇风。席若兰总算止住眼泪,仍旧是抽抽噎噎的,满腹委屈。
“好啦好啦!到底什么事啊?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害臊!”庄魅颜和席若兰交好,从心里喜欢这个娇憨的小妹妹,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席若兰自幼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自从庄魅颜来了,她十分仰慕这位姐姐的智慧和能力,与她最为亲近,有什么女儿的私心话,情愿讲给她听。
“姐姐,我——”她搅着手里的一方红帕子,面色扭捏,半天说不出话来。
庄魅颜极为耐烦,也不催他。等了半日,席若兰才吞吞吐吐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原来席若兰喜欢憨牛儿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前些日子因为庄魅颜病着,她不好打搅,就偷偷将女儿家的心事说给春菊听,春菊便给她出主意,要她绣一方手绢之类的东西赠给憨牛儿,这样憨牛儿就能知道她的心意。
席若兰就给憨牛绣了一方鸳鸯红丝帕,满心欢喜地托春菊递给憨牛儿。哪知,今天中午刚过,憨牛儿竟然黑着脸膛闯进酒铺,把红丝帕往柜台里一扔,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席若兰又是羞愧又是气恼,她若是一般的闺中女子,或许只会在家里对花伤情,暗自饮泪,可她也是闯荡惯了的人,哪里肯吃这个无名亏,当下就追着憨牛儿来到绸缎铺。
庄魅颜知道席若兰不善针线活,当即掰开她的手指,不由心疼起来,十根手指倒有九根插了针眼,一碰那丫头就情不自禁地缩一下手指。
庄魅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责备道:“你呀,原来是为这事情。回头姐姐帮你好好骂一顿牛哥儿,这也太无礼了。”
庄魅颜当着她的面使劲数落起憨牛儿的不是,哄得席若兰渐渐消气。然后她才趁机问道:“好妹妹,你跟姐姐说一句真话,你是不是真喜欢牛哥儿?”
席若兰娇羞不胜,一张脸红得像手里的丝帕一样,呐呐道:“嗯。”
声音低不可闻。
庄魅颜轻轻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春天的时候,小白拿了一束迎春花送给他,事后又说是憨牛儿偷偷摘了送过来的。世间,最难判断的便是“情”这一字,笑的也是为它,哭的也是为它,生的也是为它,死的也是为它,偏偏世人就愿意受它折磨摆布,真是情根自心生,半点不由人。
“你先别急,这会子牛哥儿肯定是到外边送酒去了,等晚上他回来,姐姐帮你问清他的心意。你把丝帕留在我这里,好不好?”庄魅颜哄劝道。
席若兰点了点头,忽然又抬头焦急地说了一句。
“谢谢姐姐,姐姐你一定要帮我……”
帮她做什么?她却接不下去话儿,只悄悄的低了头,少女情怀,人人望之心动。庄魅颜知道她是当局者迷,便含含糊糊答应下来,总算把她打发回家。
席若兰前脚一走,庄魅颜立刻吩咐小丫鬟把春菊叫上来。
春菊进屋瞥了一眼桌子上那方红丝帕,脸也微微发烫,她给庄魅颜抄手行了礼,大气不敢喘站在桌旁,一言不发。
庄魅颜把丝帕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笑道:“这鸳鸯其实最难绣,初学者绣朵花儿叶儿也就罢了,唯独鸟兽想绣得活灵活现非得有一年以上的刺绣功底不可。你瞧这对鸳鸯神采飞扬,倘若席若兰说没找人帮忙,是自己个儿绣的,我却不信。”
春菊自知理亏悄悄垂了头,低声道:“回小姐话,那是奴婢绣的。席姑娘绣了几针实在不像,奴婢就帮她绣完。”
庄魅颜叹了口气,道:“这便是了,世间的许多东西毕竟是不能一一强求来的。”
春菊“扑通”一声跪下,轻咬下唇道:“此事是奴婢做的错了,还请小姐责罚。”
“哦,你做错了什么?”
“奴婢不该乱出主意,撺掇席姑娘给牛哥儿绣什么丝帕,私授情物,让牛哥儿误会席姑娘是不守规矩的轻薄女子,反而伤了席姑娘的心。”
庄魅颜微微一笑,道:“你还是执迷不悔,错的其实不是这个。”
她随手扬了扬丝帕,春菊倒有几分困惑,不禁抬头望着她。
“男情女悦,本是人间常情,你情我愿你来我往,所谓私授情物,不过是老夫子嘴里的说教,不足道哉!牛哥儿在山林之地长大,没念过什么书,自然也不懂的这些规矩,更不会因为若兰妹妹送他一件情物就恼怒至此。”
说到这儿,庄魅颜饱含深意地望了春菊一眼,后者不禁低下头。
“牛哥儿生气,是因为他想要的并不是以若兰妹妹送给他的丝帕,他生气是因为有人明明知道他的心思,却故意会错意,还自作主张乱点鸳鸯谱。”
庄魅颜这几句话语气不重,心平气和地娓娓道来,却让春菊满脸躁红,羞愧难当。
“奴婢——”她顿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解释。
看到春菊的表情,庄魅颜就知道自己预料的没错,憨牛儿喜欢的人是春菊,在“凤凰窝”的时候,他就喜欢上春菊,只是这个沉默的汉子不善于表达。好不容易逮着春天迎春花开放的好时节,他费了不少力气采了一束迎春花,却没有勇气亲手送到春菊手里,悄悄挂在篱笆墙边,反倒让小白这个臭小子拿去给庄魅颜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