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夫子庙深蓝玉器店的柜台后面,我看着屏幕上的文档发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关闭了文档。
我叫林海,林老三正是我的爷爷。
从小我就是在爷爷的腿上,听着老人家说着稀奇古怪的故事长大的,然而,三年前老爷子终于是寿终正寝了。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除了少一只胳膊之外,浑身上下利索的很,尤其是有一次自家窜进来了一头疯狗,老爷子单人独臂,硬生生的将这头疯狗给扔出了门外,可想而知,他的体魄有多强壮。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听着爷爷讲述大山里的故事,不管什么离奇的古怪的事情,老爷子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
可唯独说道哪一件事情的时候,爷爷死活不再提起,但这看似简单的开了一个头,却将我的心提的七上八下,每天想着后续。
三年前,将近百岁高龄的爷爷终于是远离了人世,而那个故事终于是彻底没有后续了。
唉!
我叹了口气,缩在柜台后点了根烟,漫无目的的浏览着一些新闻网页。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街道上却传来了一阵吵闹。
夫子庙古玩市场,在南京,甚至在整个中国都是很有名气的地方,因此这里的治安抓的也很紧,一般除了小偷小摸之外,很少会有大动静。
因而,像现在这般吵闹的情况,很少会发生,这也让无所事事的我不由得好奇了一下。
起身来到门口,只见街道上行人很多,而在自家店门口的旁边,已经被人围了一个圈,吵闹声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你这死老头,一块破石头就张口闭口几十万,你当我们店是散财的地方吗?”
“老娘看一眼,你还想强卖?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呸!”
我看到,扯着嗓子骂人的正是隔壁店铺的老板娘,也不知道怎么的发起泼来,一点也不在乎影响,说完啐了一口,转身走进了店里。
而地下,一个浑身包裹着破旧发黑的大衣,头发已经打结的老头,死死的缩在一起,双目有些惊恐的看着四周围观的人,这让我不由得感到一丝心酸。
因为家世的缘故,我的父母,对于独自在外的老人都很有爱心,一般遇到年纪大的乞丐,他们都会施舍一点,甚至会亲自送到救助站,而这也间接影响到了我自己。
但是,做我们这一行,遇到的骗子也很多,我虽然有心想要帮衬一把,但一想到之前那老板娘的叫骂声,也就忍住了。
“唉!可惜了,年纪一大把,却非要来行骗……”我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店里,再一次缩到了柜台后,发起呆来。
说起来,当初爷爷那个死活不再提起的故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依旧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当初爷爷的老家位于大别山一代的深山里,出行很不方便,可从我的父亲开始,却一下子搬到了城里,甚至还弄到了城市户口,这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因此,在爷爷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敢肯定,我们家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很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
也许,正是因为那次的行程,那批所谓的考察队完成了对于爷爷的许诺,这才有了城市户口。
而这间店铺,是我毕业之后租来试手的。
所谓深蓝古玩店,其实大部分生意是做玉石这方面的,这也和我大学时学的玉器宝石有些关联,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
在我的印象中,自我记事起,爷爷就开始有写笔记的习惯,其中有些事像是故事,有些事却又像是一种记录,好比一些千奇百怪的花草石材什么的。
因为爷爷读书不多,虽然后来进入了老年班学习过,但很多时候还是会来找我询问,也因此,我对于爷爷的笔记记得很清楚。
其中光是记录石材的就有一整本之多,所以后来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我才学了和宝石玉石有关的专业,一直到现在,我还抱着爷爷的笔记学习着。
正想的出神,我的思绪却被一阵嘟嘟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从柜台后抬起头,我立马皱起了眉头,只见之前那摊在路边的老头,不知何时站到了门边,一边敲着门框,一边贼头贼脑的朝里张望。
见到有人,老头张了张嘴,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老板,你们这里收玉石吗?”
玉石其实有很多种,最简单的区分便是软玉和硬玉,常见的有很多都是软玉,韧性不错,色泽通透,而硬玉在现如今则被一种专门的玉石代替了称呼,那便是翡翠。
而玉石除了雕琢好的成品之外,也有毛坯料子,一般现在很多有钱人所谓的赌石,便是使用的毛料。
我的店在夫子庙古玩市场不算很大,因为当初的打算是试手用的,也没有准备太充足,除了一些收购的用作出售的摆件之外,大件的玉石只有一座玉雕假山,算是镇店之宝了。
平时除了卖之外,如果有人出售,遇到合适的也会出手买下来,一来二去赚个差价什么的。
本来如果有人来卖玉,我怎么着也会请进来喝杯茶,但有了之前的事情,我立马断定这老头是来捣乱的。
想了想,我摇了摇头,隔着柜台递了一根烟过去,说道:“现如今玉石行情不太好,如果您老人家想要出售,价格可能不会如您的意,如果您的是毛料的话,我建议您去对面的郁金坊。”
说着,我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家装饰很豪华的店面,光是牌坊一般的高大门楼,看上去就很大气。
这郁金坊在夫子庙是很有名的一家店面,民国时期就已经存在了,通过好几代人的经营,现在的名气越来越大,分店也开了很多,除了经营玉器金器之外,还有专门的雕刻制作,甚至还暗地里进行赌石等等……
以我对隔壁老板娘的认识,她不像是个无缘无故发泼的人,那么肯定就是这老头有问题了,因此我也只是抱着打发他的心理说道。
却没想到,这老头好似浑然没有听到一般,接过烟,径自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瞬间就留下了一道脏兮兮的印子。
“小老儿要出售的是玉,不是毛料,”坐定之后,老头一边警惕的看向门外,一边拍了拍胸口说道。
见到这幅场景,我愈加肯定这老头是来捣乱的了,不过我的家教很好,并没有立马发火。
通常这样的人,一般很可怜,也很可气。
我尽量展现出自己的职业操守来,挪了挪椅子,坐在了老头的对面,问道:“那您的这玉是一件玉器咯?”
玉器也是有讲究的,一般只有清代之前的玉雕玉饰才算玉器,因为有时间的沉淀,就是所谓的芯色。
通过芯色和雕工,大体上就可以看出一件玉器的价值,当然,如果还伴有传奇的故事衬托,甚至是年代更久,则收藏价值和流通价值就越大。
其实我也就是简单的想要糊弄一下,随后便打发这老头离去,却不想他以为是我想要收购,竟然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大衣,随后从胸前掏出了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方形盒子。
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共脱了好几层的老布和报纸之后,老头总算是打开了盒子,随后颤颤巍巍的捧着里面的东西说道:“老板,我这玉年代可就久远了,要不是小老儿家中有事急需要钱,我还不打算卖呢?”
“一句话,三……三万块钱我就忍痛卖给您了!”老头将那玉递到了我的面前,一脸可惜的说道。
我一听,在看了看手中的这块所谓的古玉,立马笑了出来,这是气极而笑。
“就这……三万块?老人家,我这小本买卖,可收不起你这么贵重的玉,您老还是另寻他主吧!”说着,我将那玉还了回去,毫不客气的挥了挥手,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了。
因为这老头所谓的玉,并非是雕琢好的玉器玉饰,而只是一块简单的长条形的,不规则的玉石,表面也不是很圆润,更别说它的颜色还是黑紫黑紫的,一看就知道是最低级的死玉。
至于年代,我并没有深入的观察,不过想来即便有些年头,也值不了几个钱。
我挥了挥手之后,站到了门边,再一次递过去一支烟,算是客气到了极致。
然而,这老头好似赖上我了一样,竟然拿着玉指了指上面,很着急的说到:“老板,您别着急啊,您看,我这玉还有祖上的名讳呢,的确是古玉啊!”
老头很着急,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我一看隐隐有些心软了,但依旧板着脸说到:“即便再古老的玉,您这雕工如此差,选材更别说了,三万块钱我能给您去卖一堆回来,再说,我这小店也没这么多现钱啊,走了您!”
我这一会算是真的赶人了,我怕再继续下去,指不定就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来,到时候我温文尔雅的形象可就彻底摧毁了。
老头这一次倒没有继续纠缠,而是颓然的叹了口气问道:“那您能给多少?我孙子上大学,家里又没钱,只好将这祖传的古玉拿来出售,您看我这一糟老头子,骗你的话不得好死!”
我一听就知道,今天要是不将它买下来,肯定不得安生了,做着只当是施舍的打算,我开口说道:“如果您真的想要出售的话,那我就三……”
本来我打算三十块打发了这老头,可就在这时,我无意间瞥了一眼那古玉,瞬间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
只见,在门边就着阳光,那紫黑色的古玉上,竟然有一个很小的字,而且那斑驳的古玉表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散发着如夜晚星空一样的色泽。
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现在看上去,这长条形的古玉,竟然像是一把钥匙。
“这是……”
我的心里一下子狂跳了起来,可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异样来,摇头说道:“您要真急需要钱,我就出三千,而且我敢肯定,在这夫子庙,甚至是其他的两大古玩市场,没有人会比我的价更高的。”
也许是这老头真的急需要钱,最终我以三千的“天价”拿下了这块古玉,看着老头怀抱着巨款消失在人海后,我急不可耐的关了店门,朝着南大老校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