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大武道之杂,就连号称阅尽天下事的董不懂也只能列个大概,不过习武者心中都有个谱——该谱一面两页,一页写着“外江湖”,一页则是写着“内江湖”。懂功夫的人都明白,内外江湖虽然一字之差,但其中门道却是千差万别。多少武道人士一生苦修,只是为了窥其内江湖之门槛,冯简也曾问过师父内、外江湖的区别,余老缺解释道:“寻常人家习武,只不过求个强身健体,追求略高点的则是讲究招式身法,不求聚势起意,更不必说练其神了,能杀人就行,这就是外江湖,任你功夫再如何花哨,杀的人再如何多,终究还是流于功夫表面,看上去很美罢了。至于内江湖,就像我先前提过的,在于势,在于意,更在于神……算了跟你也讲不清楚,等到你接触到那个层次自然就明白了。”
冯简至今未入内江湖,所以他依然不明白,不过现在他知道如何对付眼前大汉也就足够了。
铁头怒目而视双斧横陈,他当然不知道就这么短短的功夫里冯简动了这么多心思。他此刻很生气,被人拿瓜子壳砸了一脸,不外乎被人当面唾了一口吐沫,若是打不过人家也就算了,但在他的认知里,眼前这个黑衣人绝对不是自己对手,所以这是奇耻大辱。现在,他只想将这个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怒喝一声,铁头举斧大步跨来,步伐看似踏得极沉,速度却没有降下来分毫,所谓虎虎生风,大概便是如此。
稳住心神之后冯简面对来势汹汹的铁头,索性弃刀不用收回腰间。比力,冯简自认不是对手,比巧,那胜负尤未可分。就在铁头双斧交叉作鳄嘴状直剪自己脑袋的瞬间,一招硬桥硬马的铁板桥使出,冯简下体顿时立如磐石,心念再动,腰若无骨双掌贴地身化长弓,从旁看,冯简好似拿身体立起一座拱桥,斧刃就这样错身而过,余老缺看罢也啧啧称奇,铁板桥加上软骨功,一硬一柔运用自如,这架打的有点意思。
双斧斩开夜色,势头还未收回,冯简又动了。双掌侧面使力冯简斜身而起,脚踏八卦踩着坎、艮二位绕至铁头身后,两手作环抱住铁头,可尚未发力铁头身形突起,谁能料到这样一个大块头能直接跳起腾空旋转?
“娘西皮,俺甩死你!”
连攻不中,铁头已然出离愤怒,冯简眉头轻展,知晓此役已经胜了一半,不过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随着铁头的凌空,冯简双脚跟着离地,空气踩不踏实,于是冯简双脚缠上了铁头身体,如游蛇攀爬而上,待对方落地,冯简手指也停在了其肩井穴上。
肩井穴是足少阳胆经的常用腧穴之一,若是感觉肩背痹痛,拿银针刺入这道穴位,患者必然舒服不少。不过依冯简的力度一指下去,足以让铁头再无气力提起这对骇人板斧,更不提举斧剁人。
铁头楞在当场,不敢轻举妄动,尽管他对穴位一窍不通,但此刻肩胛处的微酸提醒他这个黑衣人已经控制住了自己,他想说点什么缓缓压抑气氛,好让自己有更多时间能够脱离对方掌控。
“俺说这位大爷,俺是太庭城东南方向青屿山四当家铁头,这回来县老爷也莫有什么恶意,就是……哎呦俺亲娘!”
遇敌只管杀,莫多说闲话。冯简听说书先生讲过不少高手互杀然后厉害的一方死在自己口水里的故事,他哪里还会听这个自称“铁头”的说半句废话,指尖发力直戳肩井穴,铁头惨叫一声板斧应声落地,他怎么也想不通,以他的皮糙肉厚这家伙居然可以以一指之力将自己降服。卸下对方武器后冯简正欲跳下,谁料已然强弩之末的铁头失心疯一般带着自己狠狠撞向书房顶梁柱,毫无准备的冯简被撞得七荤八素,双手依然死死搂住铁头脖颈,未松开半分不说,反倒更加用力,显然铁头的突然袭击撞出了冯简的火气。
两条膀子都已脱力,再实实在在地往柱子上那么一撞,铁头再也无法保持平衡身子直直摔倒在地。冯简趁机翻身下来,同时拔出腰间柴刀,没有半点花哨对着铁头天门硬砍而下。
用不了手,双脚还是好的,世间还有那么多女子没有玩过,铁头可舍不得就这样坐以待毙。也是一招没有什么章法的直抬腿,逼的冯简不得不收刀回防,于是本应落在对方脑门的一刀劈在了小腿上,血溅当场,晕黄烛光里多了一抹殷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
一刀斩明局势,铁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看向屋顶房梁。冯简那一刀下去铁头小腿伤口深可见骨,可对方连哼都懒得哼两句,仿佛那腿不是他的一般。
“现在我有时间听你说两句。”冯简粗着嗓子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铁头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姿势,眼神空洞看向窗外,无喜无悲道:“你是个高手,俺折你手上不冤枉。只可惜没完成俺老大交代的事,他总说,铁头啊,虽然你在咱五兄弟里看着最憨,可事情交到你手里,我最放心,这回叫俺老大失望了。哎,其实从村里出来那天俺就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靠杀人来做买卖,到头来还是要死在别人手里,老天爷做事,从来不亏心。只不过下个月初八就是俺娘的祭日,前几年俺都会去俺娘坟前磕个头,唠会儿嗑,今年估计是莫得机会了,哎,真是馋俺娘做的韭菜煎豆腐啊,出来这么久,大鱼大肉吃了不少,还是想!……这位爷,俺能死在你手上也是个缘分,求你个事,给个痛快活,你看中不?”
冯简沉默着点点头,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