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香关好窗,看着提着酒壶坐在桌前的离公子有些无所适从,他喝了许多酒,越发添出一份风流倜傥来,真是色如美玉,眼如春波,看上去甚是养眼,淳于香盯着烂醉如泥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会儿他要打着酒后乱来的招数对自己毛手毛脚,以她那点修为不知道打不打得过,这会儿实在应该想个法子溜了。
钟离疏抬眼瞄她,温润如玉的脸在夜灯下忽明忽暗,他又倒了一杯酒,“你过来!”
他转过头沉声道。
“干……干什么?”淳于香经过昨晚后,决定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方为上策。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啥?”
“看来你真的生气了!”
“……”
他的眼睛黑的像墨,里面有种深沉的暗涌,灼灼的看着淳于香,“我本是想封你为妃的,可是母后很反对,我第一次感觉到,我这个皇帝做得实在窝囊,你也这么看我是不是?”
“这个,你母后反对总是有她的理由,也是为你着想吧……”淳于香淡淡说着,似乎与她事不关已无关痛痒般。
淳于香说完,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很用力的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她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于是赶紧避开他视线——
听到这个答案,钟离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然而他完全忽略掉淳于香的不情愿,“你愿意等等么?朕答应你,只要你一个皇后!”
“什么?”
看到淳于香那一瞬惊讶的神情,他继续含着醉意说道:“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没有办法在脑海里将你隔离!你或许都不知道……”
“不要再说了……”淳于香生平第一次粗暴的打断了一个人的说话,而且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我们是不可能的……”
看到淳于香脸上无比坚毅的神情,钟离疏的脸立刻化为冰霜。清澈的眼神好像变成了暴风雨前深沉的大海,表面的平静孕育着无尽的风浪,他站起来看着她沉声怒吼道:“为什么,因为你喜欢的是君北么?”
“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扳过淳于香的身体,怒气十足的问道:“我知道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
淳于香几近嘲笑的冷冷道:“你记性真烂!五年前,淳于家的牢狱之灾你都忘了么?”
“朕……”
“你还想说什么?”
“我承认那次我是错了,可是你们不都出来了么,我可以补偿你不是么?”
“补偿!你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对,对你来说那只是一场牢狱之灾,仅此而已,当然,你身为一个帝王,从小衣食无忧,你不曾看到,五年前,整个淳于府都笼罩上了一层惨淡的阴云。”
那个夜晚,就像平常的每一个夜晚,但是,护城河边没有茶盏磕碰的清脆声音;府里再也没有了打扫院落落叶陪我玩耍的老年人。
厨房里,不再有昏暗的灯光,不再散发着阵阵肉香。
整个府邸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宛若万年沉积的坟墓,不再有家家户户华灯初上的温暖。
所有的下人都被发配边疆充当劳役,上有八十老者,下有五岁孩童,我真的很无助,看着他们我觉得我受的苦都不敢叫出,女婢全部送往军营,充当军妓,你没有看到他们一个个被拉走时绝望的神情,你没有看到她们在半路宁愿投河自尽也不愿受辱的心情,那个时候我在想,天若有情,何须降灾?
天若无情,何苦嚎啕?
那一刻,我不禁迷茫,就连泪滴,都凝固在脸庞,不知该落向何方。
看着那个支离破碎,满目苍痍的家,你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伤,每一次他们逝去的微笑晃动的落在我虚弱的心灵,都犹如万箭穿心般疼痛,你不曾感受过。
我在牢狱里的日子,等待每一天的天明好像漫长的没有尽头似得,眼前浮现出往日护城河的青山绿水,连绵不绝……可一切都已离我而去。
漫长的夜又开始了,紧绷一天的神经却丝毫没有缓解,我还惦念着府里的每一个下人,他们还好吗?
我知道他们都不好多半都吃不饱也穿不暖,那一刻我突然无比坚信的要活下去,我从来都没有过那么深的求生欲,要坚定毅力,和一份足够分量的牵挂,这让我在牢狱中怀着希望,看见未来。我要为他们找出真正的凶手,我要活着。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那么小,第一次意识自己需要去保护很多人,梦里曾经无数次出现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高草,下面却是一片漆黑的尸骸。你能体会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吗?
最可恨的是,我妹妹少施,她本就时日无多,还在牢狱中,中了蛊毒,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你以为她好好的是不是,你相信你所看到的?
你觉得她还很活泼是不是?
可是为什么13岁了,她却一直都不再增长,她被定格了,你知道吗,她中了睡眠蛊,如果找不到办法解蛊,她将活不过14岁,对于一个如此纯真的少女,你说,是谁下的毒手呢?
我们做错了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的痛?公平么?这一切,难道和你没有关系么?
淳于香嘶声力竭的说完,声音则是因为心情的起伏而难以抑制地哽咽。空阔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淳于香撕心裂肺的抽泣声,一阵一阵,与黑色的静夜相衬,显得格外凄凉。
钟离疏看着淳于香,突然一种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头,那一刻,她的无助、她的脆弱仿佛突然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夜摒除了白天的浮躁显得格外静谧,然而钟离疏的心情却与之相反,各种思绪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五年前他怒气冲天的在朝堂上说过的那些话:“那么,就把淳于府的一干人等全部下狱,直到淳于恭交出玉符为止,淳于府的下人一律发配边疆劳役,女眷一律充军,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踏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