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冰天那像雪一样白的太阳冷冷地照在我身上,漫天飞舞着鹅毛般的雪花。远方的冰山映着清冷的光辉,冰雪的精灵在雪地中围成一圈欢快地舞着。我站在雪地里,看着欢舞的精灵们,没有谁注意到我,这样欢快热闹的场景是与我无缘的。
我名叫雪,父亲说这名字太过柔弱,但母亲却很喜欢,她说雪代表纯洁与善良,父亲却说一个战士的种族,纯洁与善良是不应该存在的,所以父亲给我取了另一个名字夜魔,与夜叉族世代相传最强的宝刀同名,其实他是希望我能得到那柄叫做夜魔的宝刀,而得到这柄刀也代表着成为夜叉一族的王。但是这个名字除了父亲与母亲,谁都不知道,只因为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父亲就率领军队去与魔族的先锋军交战,而那一战,父亲战败了。他和他的十万夜叉战士,被魔族的三十万先锋军永远地埋葬进九幽血泉的泉眼之中。
我只见过父亲一眼,那是在我出生后第一次睁开眼睛时所见到的,离现在已经快二百五十年了,他的脸早已在我记忆中淡化,唯一记得的,是他那双看似冰冷,却无比温柔的眼睛。
我是战败者的儿子,我继承了父亲战败的耻辱,我是耻辱之子,我不配与夜魔宝刀同名,我的名字,应该叫雪。
二百五十年的岁月和夜叉族近万年的寿命相比显得微不足道,我虽然已是少年,但在其他族人的眼中,仍如同婴儿一般,只是我这个婴儿,不怎么讨族人喜欢罢了。
“雪,你母亲叫你回去。”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来的是雪狼。雪狼是我们家的家臣,父亲曾经的身份尊贵无比,是族里排名前几的大将军,我曾经的家世也相当显赦,家臣也有数百,但当父亲战败后,他的荣耀便被剥夺了,家臣纷纷散了,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雪狼。他是父亲一手带大的孤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雪狼也算是父亲的儿子,百年前若不是父亲顾虑到母亲刚生下我需要一个既亲近又有能力的人照顾和管理家里的事,雪狼也应该随父亲上了战场,而若他真的上了战场的话,现在恐怕也和父亲一样,被埋进九幽血泉了。
我回过头,看着雪狼。
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齐腰的长发在风中缓缓地舞着,雪白的长袍几乎与极地冰天的雪溶为一体,他那如钢铁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当他看着我时,我可以感觉到他眼中透出的,如父亲的眼神一般的温柔。
盯着他腰间细长的佩刀,我懒懒地问:“又有什么事了?”
“不知道,母亲只是让你回去,长老会的人好像去过家里,不知道他们和母亲谈过什么,母亲就叫我来找你了。”雪狼这次并没有说“你母亲”,他很自然地说出“母亲”这两个字,好像是称呼他自己的母亲一般。我知道,在他心里,已经把我的母亲当作他自己的母亲了,平时在家里,他也是这样称呼的。
“好吧,我们这就回去。”
长老会啊,已经有二百五十年没有长老会的成员光顾过我们家了吧?自从父亲战败后,代表夜叉一族最高的意志的长老会,再也不愿意到那个曾经令他们有很大期望的,得到了他们很多眷顾的战败者的家了,这一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的呢?
站在空荡荡的大堂里看着日渐衰老的母亲,她那曾令无数族人倾倒的绝世容颜已被岁月和对父亲的思念侵蚀地所剩无几。
雪狼回来后,母亲向他吩咐了几句,他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堂中只剩下我与母亲两人。这是父亲生前的将军府,族里给我们留下了一点点的怜悯,并没有剥夺我们的住宅,但这却显得更加残酷。本来热闹无比的大宅,后来却只剩下三个人,极度的热闹与彻底的冷清,这两者之间的落差是很令人伤心的。
母亲坐在堂上的大椅中,定定地看着我,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我与她对视着,不发一言。我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依恋与不舍,那种感觉,像是要面对离别。
终于,雪狼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他走到母亲面前,将手中捧着的长刀恭敬地递到母亲手里,看到那长刀,我的心陡地一突,莫名地多了几分惆怅。
这是父亲年轻时用过的刀。刀名“缺血”,缺血的刀,自然是从未饮过人血的刀了。我从未见过父亲用这柄刀的英姿,所有关于这柄刀的故事都是母亲给我讲的。
尤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到供着父亲灵位的房中拜祭父亲,灵牌前横着一柄纯白如雪的长刀。母亲告诉我,父亲少时就是用这柄刀修炼武技,那时父亲还只是一介平民,他每天都用这柄祖传的刀到雪河边的雪地里舞刀,而母亲,这位族里出名的美少女也是那时巧遇了父亲,马上被父亲舞刀的英姿吸引住了。母亲对我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因岁月及思念早变得波澜不惊的眼中也透出罕见的神采。
父亲从战士做起,屡立大功,渐渐升为校尉,再升小将,渐次升为将军,而在血战中,他从未用过柄名为缺血的刀。祖宗有训,此刀只能用来修习武技,绝不能沾血,否则必遭天谴。
但今日,母亲为何取出这柄以前从未让别人碰过的刀?
“雪,你年纪也不算小了,许多事情,你已经可以去做了。”母亲忽然对我如此说道。
我唯唯诺诺,却不懂母亲到底所指何事。
“夜叉一族是天生的战士种族,夜叉族不论男子与女人都是强大的战士,身为战士,就一定要有承担责任和上阵杀敌的觉悟。”
我恍然,看来母亲是想让我从军了。只是,我这个背负着耻辱的夜叉,有资格加入夜叉族军队这样一个神圣的团体中吗?我没有提出心中的疑问,只静静地看着母亲,我知道,她终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刚刚吹羽长老来见我了。冰雪楼兰国的国主需要夜叉族的战士去做保镖,但是夜叉族在两万九千多年前与修罗族一战中损失了十分之九的战士,两万多年又不断与魔族先锋军激战,元气一直未能恢复,所以保镖这种事是不能派战士去的。”母亲淡淡地说着,我的心中却是一痛。
做保镖?耻辱之子就只能做比奴仆还低一级的保镖吗?完全地对主子惟命是从,无条件地为主子做一切事情,甚至用自己的命去换主子生存的机会,我就只有这点价值吗?
夜叉族生存的终极意义就是守护,但我要守护的,却不仅是某一个的生命,而是天地间所有美丽善良的存在!
我只想做一个战士,在战场上与破坏天地万物的妖魔战斗,即使洒尽热血也再所不惜,但是做一个保镖
我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不做保镖。如果不能让我上阵杀敌的话,我决不出刀。”
“我知道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正是你洗刷家族耻辱的最好机会?你可知,你此次要守护的,是冰雪楼兰国国主的小女儿,是国主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做的好的话,你便有机会进入军队。”
“真的?只要能保护好那个公主,我就可以成为战士?”
“不错,这是吹羽长老亲口向我保证的。”
母亲不会骗我的,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关注因父亲的战败而被我承继的耻辱。她希望我能亲自洗刷这耻辱,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我咬了咬嘴唇,对母亲说:“那好吧,我同意。”
母亲将缺血刀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问她:“不是说这柄刀永远不能染血吗?为什么将这刀交给我?”
母亲轻轻地笑了笑,“缺血刀永远不能染血,违者必遭天谴,给你这柄刀只是为了提醒你,你要做的只是守护,而不是杀戮。夜叉族与修罗族不同,毁灭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去吧,雪,我亲爱的孩子,用这柄不能染血的刀,去守护你所要守护的,洗刷你父亲的耻辱,成为真正的战士。”
我向母亲深深地一鞠躬,直起身,问她:“走之前,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孩子,我不会瞒你什么的。”
“对于父亲,对于父亲带给您的屈辱,您可曾后悔,可曾责怪过他?”
母亲笑了,就在那一笑之间,逝去的青春仿佛又回到了她身上,她变得那么地光彩照人,天地间所有的美丽与温柔在那一刹间仿佛全都聚集到了她身上,此刻的她,是那么地完美。
“傻孩子,你父亲是真正的战士,真正的英雄,他为了守护而与魔族战斗,到死都不曾放弃,战败不是他的耻辱,旁人加诸于他身上的评价并不代表他真正的价值。我只知道,他是我最爱的人,他是我的骄傲同时,也应是你的骄傲,你应该为你能拥有这样一个父亲而自豪。”
再度对母亲深深地一鞠躬,深吸一口气,我的眼中绽出坚定的神彩,“我知道了,母亲,我定会取回战士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