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坳原本是名副其实的山坳,百余年前,由于屠龙湖湖水暴涨,沿山谷向上蔓延,才使南山坳变成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一方宽阔无比的水湾。
南山坳的左侧山峰连接着一溜向南延伸的小山岗,象一座狭长的半岛似的向湖中伸出,其长度足有二三公里,孤零零地漂浮在湖面上。
站在半岛上,便可纵览一望无际的湖光山色。
但这条半岛上杂树丛生、乱石嶙峋,常有毒虫妖兽出没,又处于远离尘世的崇山峻岭之中,通常是人迹罕至的。
此刻月挂中天,黑黝黝的山,苍茫寥廓的湖面,一眼望不到边际。
岸边疯长的芦苇,在月光下高高低低起伏不定,任由瑟瑟的轻风,扯起一朵朵飞絮,在如水的清辉中,悄悄远扬。
月华倒映,湖水荡漾,片片柔波在明月下闪着粼粼的银光。
半岛尽头的右端,巍然耸立着一座小石山,其下有一大洞,足可容纳七八十人,乃是一座浑然天成的大石室。
数颗白莹莹的月光石悬浮在石室的顶部,清冽如水的光辉洒落而下,将石室照耀得半明半暗,阴森异常。
此刻,平常人迹罕至的石室中,竟聚集了不少“人”。
一位青面长髯的黑袍中年道人,背对洞口而坐,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面前的血地上,一个不省人事的青年男子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四肢摊开,象一个倒写的“大”字。
这名男子脸色死灰,一双死鱼眼睛呆滞无神,全身皮肤冰冷僵硬,虽然没有真的死亡,但看上去毫无生气,与“死尸”并没有什么两样。
黑袍道人对此无动于衷,视而不见,手上的法诀“嗤、嗤”飞出,一一落入“死尸”的身躯之上,没入“死尸”体内,消失不见。
在黑袍道人的法诀的催动下,这具“死尸”好像陀螺似的,在地面上徐徐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在黑袍道人的两侧,各有一排四名浑身青铜颜色的傀儡人,神情冷漠地伺立着。
这些傀儡人五官粗大,相貌冷酷,没有瞳孔的灰白眼睛中泛着冷冽的寒光,看不到一丝人类的气息,仿佛是一座座凝结不动的石雕。
他们身上披挂着看似“青铜”的衣甲,明显是用某种混合灵材炼制的防护装甲,表面有淡淡的灵气波动,似乎防御能力颇为强悍的样子。
再往里,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着一堆浑身赤.裸的死尸。
这些死尸胸腔裂开,殷红色的心、肺等五脏裸露在外,淋漓的鲜血顺着躯体流下,在地面上淤积了一大片,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幽暗不明的光线,阴气森森的石室,加上这堆血淋淋的死尸,和七八只阴沉沉的青铜傀儡,气氛十分的诡异,越发显得阴森恐怖,让人感到一丝不寒而栗的惊悸。
黑袍道人神色凶厉,精芒内蕴的双眼中,浮现出一丝嗜血的狼性。
他念念有词地掐诀念咒,身上慢慢有一层淡淡的黑气浮现。
渐渐的,黑气越来越浓烈,黑袍道人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丝苍白之色,眼神中略带一丝疲惫,似乎已掐诀念咒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渐渐地感到有些吃力的样子。
半晌,只听得他开声吐气,沉声喝出一个“停”字!
那具“死尸”很听话的停止旋转,像一只剥了皮的羊羔似的,一动不动,横陈在黑袍道人的面前。
黑袍道人不动声色地手指一弹,四道纤细的乌芒激射而出,一闪即逝地没入“死尸”的胸膛中。
竟是四根三寸长的青乌色的长针。
接着,黑袍道人双手一摆,手上立刻幻化出十余道朦胧的掌影,在死尸身上疾速点动不停,好像在施展某种奇异的秘术。
须臾,黑袍道人双掌一搓,手上乌芒闪烁起来,“啪”地一声,拍在“死尸”胸膛上。
“死尸”四肢一阵痉挛般的抽搐,胸膛竟霍然裂开,鲜血流淌,滚滚黑雾如泉水般翻涌而出,迅速弥漫了整个躯体,将其完全掩盖在黑气之中。
这下,这具“死尸”,倒真的名副其实了。
顿饭功夫后,黑袍道人乌芒闪烁的双掌,缓缓往回收,口中的咒语却更急了。
而死尸身上的黑雾,也象开了锅的水,胡乱翻腾起来。
不一会,忽见一点淡淡的白芒,从死尸的胸膛上露出冰山一角,一点一点,缓缓向外挣出,白芒的体积越来越大,慢慢地便见一个白色的人形虚影,约有巴掌大小,从死尸的胸膛部位被“拽”了出来。
见此,黑袍道人眼中精芒闪动,急急的伸出右手在腰间一拍,一道黄芒喷出,一只青铜色傀儡由小变大的出现在他面前,灵光闪动之中,瞬时暴长到一个正常人大小,悬浮在空中。
黑袍道人伸手一点,那具傀儡姿势一变,身形平躺,徐徐向死尸上覆盖而去。
“合!”
黑袍道人轻斥一声,手掌虚虚地往外一推,那只白色人形虚影无力地跌向傀儡胸膛,并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沉”入傀儡的胸口中。
渐渐地,整个白色人形虚影俱没入傀儡胸口。
“起!”
道人掐了一个法诀,眼中精芒暴射,蓦然冲傀儡一点,口中厉声喝道。
那只傀儡好像一根弹簧似的,僵硬的身躯不见任何弯曲,就在地面上一弹,便霍然站立而起,神情冷峻,形如石雕,与前面八只傀儡无异。
黑袍道人蹙着眉,左手抓住右手食指一挤,一点殷红血珠渗出,然后轻轻一弹,血珠划出一道弧线弹射而出,落在傀儡胸口上。
黑袍到任忙不迭掐诀念咒,那滴血珠慢慢隐入傀儡之中。
“好啦!自此以后,汝当听本师差遣,不得违误!”
黑袍道人双手一收,缓缓站立起来,口中再次轻斥道。
“是!”
这只傀儡微微勾首,嘴唇未动,腹腔中发出一个含糊的年轻男声。
“归队吧。”
黑袍道人挥了挥手,那只傀儡恍如有灵性似的,向道人微微鞠躬,便步伐僵硬地自行归入右边的傀儡队列,毫无生气的伺立在一旁。
这只傀儡步行的声音,象重物砸地,发出沉重之极的声响,显示其重量非轻。
黑袍道人看也不看地再次手掌一挥,面前那具胸口洞开的死尸凭空飞起,噗地一声,跌入死尸堆中。
看得出,这个黑袍道人不知修炼的是何种诡异的秘术,竟用人族修士的生魂,来炼制战甲傀儡!
用人族的生魂炼制傀儡,乃是有伤天和的事情,其手段残忍异常,向来为人族修仙界所禁止,并视为修仙界大敌。
而剥夺人族修士生魂,用来炼制傀儡的邪派修士,也被视为邪恶之徒,早已成了过街的老鼠!他们一般隐匿在穷山恶水中修炼,轻易不敢露面的。
或者改换门庭,以妖兽的精魂炼制战甲傀儡。
不知这位黑袍修士何德何能,胆子如此之大,竟敢潜至清溪派附近,用人族修士生魂来炼制战甲傀儡!
要知道,万一被清溪派弟子发现什么端倪,是很容易被捕杀的。
但黑袍道人并无一丝忧色,反而神色愉悦地瞧着并排而列的九只傀儡,得意地捻须微笑,完了掏出一粒灵丹纳入口中,坐地炼化起来。
这时已是戌时时分,小岛静卧在湖水的柔波之上,映着漫天的月色,看上去静谧而恬美,并没有因为黑袍道人的惨无人道的炼魂行径,而有任何改变。
月光中,蓦然有一道黑影在洞口一闪,飞入了石室中。
“呵呵,贾师兄终于将九只傀儡都练完了,真是太好了!”
黑影立在黑袍道人身后,兴致勃勃地道。
“呃,屠师弟,你怎么进来了?赶快去外面盯着!万一给石其子闯进来了,咱们连一点准备都没有,那是要吃亏的!”
贾师兄睁开眼,不悦地道。
显然,对屠师弟不遵吩咐,擅自进洞,贾师兄颇有几分的不满。
“师兄放心!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石其子不会这么早来的!既然师兄炼好了战甲傀儡,咱们还是赶快出去布置布置吧!”
屠师弟满不在乎地道。
“好吧,咱们出去。”
贾师兄脸色稍霁地站起身,双手向后一背,昂首挺胸,施施然走出石室。
屠师弟和九只傀儡则顺从地跟在身后,缓缓向洞外涌去。
来到长岛中心位置,贾师兄和屠师弟各自施法,九只傀儡顿作鸟兽散,一一飞起,隐入四面的乱石杂草之中,即使用神识扫视,也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原来,这些傀儡身上除了战甲,还设计有一种极为厉害的禁制,完全能够掩盖傀儡身上微弱的灵息。
完毕后,黑袍道人师兄弟两人诡异一笑,盘腿坐在月光之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空中传来一丝无法察觉的异响,贾师兄霍然睁开眼睛,道:“师弟注意,石其子马上就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赤芒,凭空出现在黝黑的南山坳上空,速度快捷之极,只见光芒闪亮了几下,霎时飞越二三公里远的距离,出现在他们身前十余丈远处。
赤虹在空中一个盘旋后落地,光芒中,露出身穿白袍的石其子的身影。
贾道人师兄弟缓缓站起来。
双方无言地对峙着。
月光如流水,静静地洒落在他们凝固的身躯上。
轻风,轻轻从他们的身边滑过,不拂动一片衣袖。
四周一片沉寂。
半晌,贾师兄终于忍不住了,眉头微微一蹙,口气颇为不满地对石其子道:“石道友很准时啊!不过在下看得出,石道友这次还是一个人来的!这第十条生魂,真的那么难以得手吗?”
“呵呵,贾道友有所不知!这第十条生魂,本来石某已经选择好了目标,谁知一连一个多月,都没发现他的踪影,这才给耽误了。”
石其子淡然笑道。
“切!没有抓到生魂,你来这里做什么,咱们可不会白白给你灵石!”
屠师弟怪眼一翻,毫不客气地斥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