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只是这一次！
只努力这一次可不可以？
他紧紧握住双拳，如风一样和煦的眸光竟像大海一样翻腾起来，终于，他抬起了头，做了一个决定。
“柯雨晴。”
“啊？”
她吓了一大跳，见他这么郑重地叫自己，柯雨晴紧张地看向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雨晴，今天……我的耳朵很乐意听你诉说你所有的不快乐，我知道你以前过得很苦，可以告诉我你的过去吗？我想了解你，了解你以前所有的事情，然后用所有的力量保护你。”
这句话让她感觉心里十分的温暖，却让她的罪恶感成倍地增加了，黯然的眼睛如一弯月牙钻破云层后瞬间明亮，又瞬间黯淡。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述说着：“我曾经带着万分的憧憬与期待来到迪兰高中，我甚至花了好多晚的时间来想，怎么跟迪兰高中的同学们处好关系，让我的格格不入慢慢消融，然后自己渐渐融入学生们中间，我有自信我可以做到的，但是，江韶寒的存在却彻底打碎了我的希望……现在人人就像见了瘟神一样的躲着我……”
“并不是人人都那样的……”
裴风瑾轻柔地说着，然后转头凝注她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
“相信我，我永远都会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学长……”
她手一缩，却最终停在那里没有动。
她好感动，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裴学长心里这么有这样的份量，可是也因为这样，她不可以继续这样对他。
“不是那样的，学长。”她继续说下去：“虽然那样子让我很烦恼，甚至很恨很讨厌江韶寒，可是我突然发现我更加在意的是那些女生议论我跟他怎么怎么不配，他们说我跟他简直有天差地别的距离……”
裴风瑾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温暖宽大的手掌温度逐渐消失直到冰冷，他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柯雨晴心里生痛生痛的，她感觉到他离开的那一瞬间，指尖的颤抖，她转过头看他，他却低下了头，只看到长长的睫毛像废墟上的蝴蝶，在绝美的肌肤上留下一抹阴影。
“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想法，直到他告诉我想要保护我，那种感觉，像是突然拥有了整个天堂……”看着裴风瑾越垂越低的头，柯雨晴终于说不下去了，她突然从椅子上笔直站起，然后朝裴风瑾深深地弯腰：“学长，你是第二个说要保护我的人，我真的很感动很开心，可是，学长……对不起，也谢谢你！”
裴风瑾站了起来。
轻轻地笑着。
唯一的一次，还是不行吗？
唯一的一次奢望，终究是他的妄想吗？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他慢慢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声音淡淡的，但是她却知道他在这时候仍然带着轻轻的笑，即使心痛到快要死掉，他仍然会对她笑。他顿了顿，整个人似乎随时会从眼前消失掉：“你，并没有做错事情。”
柯雨晴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鼻腔里充满血腥的味道。
她伤害了他……
她知道。
突然！
她看到裴风瑾捂着胸口慢慢弯下了腰。
一秒二秒……
“呼呼呼……”旁边的身体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重的喘气声。
“学长！”柯雨晴惊愕地看着裴风瑾的背，她急忙蹲下来看他，可是一看到他的脸色，她立刻被吓到了。裴风瑾漂亮的像天使一样的脸，现在一片惨白，嘴唇青紫，整个人痛苦的像随时会死去。
“学长学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她急得哭了起来。
“呼呼……不要……不要哭……呼呼……”
他伸出手想替她抹去眼泪。
“对了，药，有没有药？”她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急急地问，可是裴风瑾因为太痛苦了，似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她急得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去翻他衣服上的各个口袋……
“找到了找到了！”
从裴风瑾的口袋里匆匆地掏出一个药瓶后，她强自镇定地按照瓶子上的说明倒出二粒白色的药丸，固定他的后颈将药丸喂入他嘴里。
虽然没有水，但是裴风瑾还是吃力地将片吞下。
吃了药后的裴风瑾渐渐地平静下来，但脸色仍然苍白虚弱，盯着她说：“对不起，吓着你了？”
“学长……”
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刚刚太过紧张，她的一颗心仍然砰砰跳个不停，她小声问：“你还好吧？”
裴风瑾别开了头：“很久没有复发了，所以没太注意，真的抱歉。”
“可是学长怎么会得这种病，是哮喘吗？”
听见她的问话，裴风瑾的脑子像被一个重锤狠狠敲了一下，他疯了吗？他在奢望什么？他凭什么难过？从最早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的，她干净的像山涧中的一朵兰花，那么美好，可是他呢？
因为看着美好的东西太久了，所以就忘记了一切吗？
忘记了，并不等于没有发生过！
“忘记了，并不等于没有发生过……”他呢喃着。
而且，那要怎么样才能忘记呢？
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异，他知道那是因为爸爸的工作，妈妈每次出门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裹得像发红发紫的明星上街，也把他裹成一个棉球儿，鼻子脸蛋都看不见，妈妈说爸爸的工作很危险。
爸爸是界内最有权威的法官，而且不畏强权，这些都是报纸上报导的，比如将哪个极具权势的黑道头领拉下马，比如去接所有法官都不敢接的官司……
本来他那时候不懂这些的，只觉得爸爸很威风，老师夸奖他的爸爸是个英雄。
可是妈妈却因为这些跟爸爸频繁的吵架，把很多次都让爸爸换工作，爸爸都不肯，终于有一天……
他记得那天是他九岁的生日，妈妈接他放学的时候让他等等，她去商店给他买生日蛋糕和漂亮的礼物。
一群高大的西装革领的人突然出现，高大的身影将他小小的影子笼罩住，他被塞进一辆车，等再次看到亮光的时候，是在一间黑黑的仓库里。
连续三天，他都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他难受，他以为他就会那样子被饿死了。
可是那些人再次出现了，他们狠狠地踢他打他，他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可是因为太饿了，那样的痛有些麻木，他只知道自己很害怕，蜷缩在地板上使劲哭，哭的有些吃力，因为总觉得嗓子里堵了什么，他感觉到腥甜的味道从嗓子里弥漫鼻腔。
他吃力地喘息着，用尽力气告诉他们：他的爸爸是一个法官，会把它们全部关进牢房里！
他以为这样说，他们就会害怕，就会送他回爸爸妈妈身边，可是那个一脸络腮胡的男人抓着他小小的领子将他提起来。
他使劲地咳嗽，每咳一下都有沉闷的窒息感，他有些喘不过气了，却依然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喊着：“你们放开我，我爸爸是法官！”
小小的他使劲踢着那些人，可尽管他用尽了力气，那些人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络腮胡咯咯笑了几声，抬手甩了他两耳光，他被白嫩嫩的脸蛋很快肿了起来，络腮胡声音大的震得他耳朵嗡嗡响：“就是因为你老子是法官，法官了不起啊，大哥不过弄死了几个女人，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黑白两道谁见了不给他几分面子，杀了人又怎么样，你老子竟然敢把我大哥送进监狱枪决了！”
络腮胡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摇，眼睛像野兽一样充满血丝：“你知道什么是枪决吗，就是用枪把你的小脑瓜‘嘭’地打碎了，再也吃不了饭了！哈哈哈……”
他看着周围大声笑起来，边上的男人都跟着笑起来，那时候他脑子里浮现的全部都是童话书里张扬舞爪的魔鬼。
“爸爸……爸爸……呜呜……”
小小的他在那些人手里踢腾着，哭泣的声音微弱的像一只频死的小猫。
“你老子不是很厉害吗？你喊他来救你啊，他不是很会伸张正义吗，我看他有没有办法救他儿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我从小没饭吃，都是我大哥去抢去偷把我养大的，可是你老子竟然几句话就让人把我大哥害死了，你知不知道？就算让你们全家陪葬，都赔不了我大哥的命！”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爸爸一定会来救他！
“你爸爸不是很喜欢伸张正义吗，他有本事就把我们全部抓起来，不过就算把我们抓起来他估计也会痛不欲生吧！小东西，你知道法官最怕什么吗？法官最怕不怕死的人，我就不怕死，所以你老爸会怕我……”
他们哈哈大笑着捏着他的脸，像魔鬼一样涌过来……
不！
不要想了！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裴风瑾使劲摇头，将脑海里纷杂的画面全部抹去。
“学长，你怎么了？”
柯雨晴惊慌地看着他面色惨白的样子。
他沉默地站起来，没有回答她的话，无数枯黄的叶子在空中飘舞，哭泣着脱离了大树的怀抱，然后在空气中流走了最后的生命，变成一片片发干发黄的尸体，飘落在地上。
它们那么美丽，却再也不能拥有希望……
他轻轻推开想要来扶自己的手，也没有理会身后着急的呼喊，慢慢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柯雨晴就起床了。
窗外的阳光干净明亮，空气中弥漫着薄薄透明的白雾，树枝上的叶子都快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一些零落枯黄的叶子，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停在那里，被风一吹，轻轻地扇动翅膀。
她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从被窝里爬出来。
昨晚脑子里一直纷纷扰扰全都是裴学长离开时的表情，她对裴学长本来就了解的不多，所以尽管有些担心，还是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
但是，有个人的事，她却可以全盘包揽。
比如给他做好吃的早餐！
外边的雾气浓浓的，前面隔十几米就看不清楚人影了，路边枯黄的落叶上凝聚着小小的水珠，一半已经融进泥土里，看来在要不了多久，冬天就要来了。
柯雨晴轻轻地呼着气，看见眼前飘着白色的雾气，使劲吸了几口气，然后按响了江宅门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