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火认为没有必要再关紧大门后,打开了大门。老唐却坐在门外,他的鸭舌帽歪向一边,构火看不清老唐深色墨镜后面的眼神。老唐慢慢地站起来,说我在外面坐了好久了,我不想打扰你,所以不拍你的门。你闻到狗肉香了吗,那是两只狼狗的香味。构火说,自卫杀人不犯法。老唐说,但你不是自卫,该自卫的只有小黑。构火说,比如我是警察,在执行公务中看到了持刀追杀者,万不得已我只有开枪击毙歹徒。老唐说,你说的只是一个比如。人是人狗是狗。那是良种狼狗,每只价钱2000元,两只一共4000元。但我给你打8折,四八三十二,我只收你3000好了。构火说,我没有钱,我刚从外面回来;有钱我也不给你,这太不公平了。
老唐说,我肚子饿了,我要先离开。钱你可以拖一些时间还,但绝不可以少一分。
老唐走后不久,老垮与发柄手牵手来到构火家里。老垮用手指对着构火划了一个大大的X,说,送给你一把大红X,大红色X表示即将枪毙的意思。我真后悔那天对你死的审判没有坚持原则而判了你一个不该死。因为你活了,所以我们眼看到手的钞票就飞了。发柄说,实际上小黑只值50,狗日的老唐是行家,在我们的地盘上如果小黑被弄死了,400元他不敢不赔。不要以为他戴墨镜穿风衣就能逃过我们的制裁,400元中也有我的一百。我与老垮一样后悔判了你不该死,事实上你真的该死。我对不起原则和法规以及良心,现在我和老垮的改判如下:构火该死。构火说,我不想死,无论你们怎么判我都不听了。老垮说,想不死也行,只要你拿出400元来,你就可以不死。构火扭动身子表示对这种荒唐可笑行为的轻视。
老垮和发柄在屋子里转了转,说,你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要先扛走,哪天你想通了就拿400元赎回去。老垮和发柄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顺手就拿走了一把镰刀和一把锄头。
呼么正从老屋走过,她看到了老垮发柄手中的劳动工具。呼么认得自己的工具,她说,你们拿我的东西干什么?老垮和发柄停下来,耐心地说,构火欠我们400元。呼么说,这些工具是我的与构火无关。你们没有权力拿我的东西!呼么夺了回来。呼么转身对呆呆地看着的构火说,当年你凶恶无比,连人都敢杀,现在人家当你面拿东西你都不阻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外乡人老唐住进了村里。每年他都会分成几个时段住在村里,住在村里便于收购锡矿锑矿以及不太值钱的锌铜矿。与上次不同,老唐不穿风衣,手也没有牵狼狗了,但老唐仍然头戴鸭舌帽配戴墨镜。老唐出现在村里,村民们知道矿上又开工了。老唐原来在矿上干过几年,听说他学的就是采矿专业。老唐熟悉矿上所有的操作规程。偷矿爱好者们积极地准备着工具。老唐很高兴,这些村民们能够自觉地行动起来,他当然高兴。
老唐快接近构火家时,尾随的人多了起来。他们知道老唐与构火的那笔账还没有了结,现在老唐行色匆匆地赶往构火家,一定有热闹看。乡村人比城里人更喜欢看热闹。老唐在见到构火的那一刻,手中的提包就拉开了,他说,构火,我已经准备好了,请你把三千元钱装进来。构火淡淡地笑着,对老唐呈上来的提包不理不睬。老唐的空包在众人面前非常没有面子,老唐恼羞成怒,说你到底赔不赔?构火走出家门,快步向山里跑去。老唐没追上,老唐说,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偷矿的村民们大都在晚上行动。那些精选后的锡矿锑矿或锌铜堆积在一个大仓库里,白天的时候大卡车一车车地拉到离矿上最近的火车站,然后发往全国各地。深更半夜是偷矿的好机会,此时的值班者大都缩在房里,甚至呼呼大睡。值班员非常警惕的夜晚,偷矿者就去偷原矿,再次之是偷尾沙或电线等用得着的东西,总之绝不会空着手回去。这个白天,是老唐回到村里收购矿石的第二天。他起得比谁都早,他饮着清晨的冷风守候在偷矿者归来的路上。老唐最担心的是村民们偷不到矿,他的心每天都是悬着的。走在最前面的是老垮,老垮担子里有货。跟在老垮后面的所有人担子里都有货。
老唐说,干得好,你们人人都是开门红。按照惯例,偷矿者不急于把精矿转手给老唐,他们都听候老唐的通知。什么时候收购老唐要看情况,主要是看够不够一卡车。而今天早上老唐心花怒放了,他说,都到晒坪去过称。据说,凌晨的偷矿行动十分顺利,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方面的阻力。所以他们从容不迫地装满了畚箕,再从容不迫地挑回来。走出矿山两三里后,他们就大声地说话,老垮和发柄还大声地唱起了山歌。村上那些不习惯偷矿的和往常一样围着看热闹,看着买卖双方为一斤一两的事争执不休。收购完矿,老唐对那些胆小如鼠而不敢偷矿的人说,这样的无本生意你们为什么不去做呢?
老唐在人群中看到了也在看热闹人群之列的构火,说,如果你坚持天天偷矿,不出半个月你就能赔我三千元,就有钱买烟买肉,就有钱到城里嫖娼了。构火淡淡地笑着,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