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屋子前来探病的人。晏青终于暴怒了。
“滚!你们都给老夫滚出去,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殿下他……”
燕十三忽然踏前一步,死死扣住晏青的手腕,眼神凌厉如刀,侧头问道:“我也正想问晏先生,我们到底应该知道些什么?”
晏青嘴巴张开,又闭上,一时语塞。
孙小雨也急了:“晏先生就别卖关子了,殿下到底怎么了?军中都有人开始传韩帅借机下黑手了……”
此刻,老帅韩毅也掀帘而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孙小雨即刻闭嘴。
晏青一见到韩毅这位罪魁祸首,忍不住出言讥讽:“元帅好大的官威,就容不得人喘息片刻!”
韩毅上前几步,一手搭上萧倬言的脉搏,大惊道:“二十军棍而已,他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晏青抱着药罐子,转头默默无语,准备像往常一样忍忍算了。忽然间,心头翻江倒海,他亲眼见证了萧倬言所受的种种苦楚,一幕幕齐齐涌上心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啪嗒”掉下一滴眼泪来。
萧倬然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晏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我七哥到底怎么了?是身上有伤么?”说着就要去掀萧倬言的被子。
“离王殿下,不必看了,您什么也看不出来……”说到“什么也看不出来”,晏青喉头酸涩难当,就因为什么也看不出来,萧倬言才瞒着所有人,一个人默默忍耐了这么久。
秋于心倒了杯水,递给晏青,“晏先生,我们有的是时间,您今日非说清楚不可。”
晏青平复了心绪,坐下缓缓道:“崇明七年的那场牢狱之灾,你们可都还记得?”
韩毅有几分疑惑:“记得。最后不都平反了吗,这中间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那场牢狱之灾几乎毁了殿下的身体……”
上官慈铭豁然起身,一把揪住隔壁秋于心的衣襟:“怎么可能?秋于心,你当时不是见过殿下,你不是说殿下没有大碍么?你怎么搞的?”
“上官将军稍安勿躁”,韩毅也奇道,“当日我们都在场,除了……除了那副手铐脚镣,据我所知,大理寺并未动用别私刑。”
“元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明面上,大理寺是未曾做过手脚,但在移交大理寺之前呢?殿下被关押于掖庭七日,这七日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们谁清楚?”
此言一出,除了燕十三,众人皆惊。
葛二愣子本被挤在最外面,此刻突然大叫:“你是说,陛下明面上公审,暗地里动了私刑?”
孙小雨压制住葛大洪,低声斥道:“住嘴!殿下此刻若醒着,非赏你一顿棍子不可。”
晏青道:“不是陛下。只是殿下不肯详说。我只知道,他从掖庭出来,左肩上的旧伤十分严重,几乎又回到几年前左手被废的状况,而且寒气入骨,每逢冬日或阴雨天,周身关节都会疼。”
上官慈铭忽然双膝落地:“是我对不起殿下,殿下是为了救我……”
孙小雨拉起上官慈铭,咬牙切齿道:“你别说了,这不怪你。谁都知道殿下的左臂是怎么废掉的!若不是为了那三座城池,也断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地步。”
卫峥欲言又止。孙小雨也算是冷静理智之人,他刚刚还在斥责葛大洪呢,此刻自己倒也忍不住了,他这话,明显带着对圣上的怨怼。
萧倬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插嘴道:“我知道是谁干的!难怪七哥让我查她。这个贱女人,我不会放过她!”
韩毅问道:“晏先生,如今是冬日,您的意思是说,靖王自从进入魏国境内,身体一直不太好?”
自从韩毅那日“羞辱”了萧倬言,晏青就一直看他不顺眼,冷笑一声:“殿下跟了元帅这么久,元帅今日才察觉么?”
萧倬然心中难过,七哥偶尔会捂住左肩,问他怎么了,他总说“没事”,然后就把话题岔开了。
晏青瞥了萧倬然一眼,接着道:“离王殿下整日里跟着殿下,您可知道,为何一到夜里,殿下总会赶你回去?”
萧倬然恍悟,七哥是因为身体难受,才冷着脸赶他走?
“他时常夜不能寐,只不过,不想让你看见而已。”
燕十三一直沉默不语,晏青所说之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他依旧不认为,仅仅这些病痛就能让萧倬言憔悴至斯,他忽然插口:“还有什么?晏先生一并说了吧。”
晏青看燕十三一眼,好毒辣的目光,他果然是最不好糊弄的:“不知道宫里人用了什么歹毒的方法,伤了殿下的胃,他……不太能吃得下东西……”
“您说什么?”
“什么意思?”
“什么叫吃不下东西?”
……
此话一出,连燕十三都颇为震惊。他一直以为,萧倬言只是瞒着别人,却没想到,有些事连他也一起瞒着。
萧倬然像是抓住了什么思绪,紧张追问:“什么叫不太能吃得下东西?”
“在金陵城中,晏某一直帮殿下调养着,饭菜也都十分慎重,倒也还好。可是自从来了魏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殿下吃什么吐什么,还常常呕出血丝来,他怕自己体力跟不上,即便会吐,也会想尽办法强迫自己吃东西。晏某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给殿下配了药,殿下为了能顺利咽下、不再吐出来,几乎每日药不离身。”
萧倬然脑中灵光一闪,抓起案上的水囊:“您是说这个?七哥水囊里装的一直都是药?”
一些断断续续地场景瞬间闪入他的脑海之中:
七哥为什么会一点一点儿的吃饼,还会笑着嫌他不够稳重?
昨晚为什么他都吃完了,七哥还没吃下半碗饭?他一直在不停地抱怨饭菜不合胃口,七哥却什么都没说。
七哥为什么会抬手捂住嘴唇,微微咳嗽,又为什么会突然“喝茶”?他甚至还嘲笑七哥,终于坏了吃饭的规矩。
还有,七哥又为什么突然翻脸赶他走?是怕自己吐出来,不想让他看到么?
萧倬然瞬间全都明白了。他甚至亲口尝过那些药,他实在难以想象,七哥到底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居然还能笑着忽悠他,说那是“茶”,连茶的名字都能胡诌出来。之前种种,此刻回想起来,萧倬言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玩笑,每一次刻意斥责赶他走,都能刺痛他的心。
萧倬然眼圈微红:“我明明看到了,却没有在意。”
韩毅显然也和萧倬然一样,才想起些什么,喃喃自语:“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坏了规矩么?”
此话钻入晏青的耳朵里,霎时点了火药桶,晏青也顾不得韩毅是军中主帅了,暴怒道:“这些人之中,最不知所谓的就是你!什么叫坏了规矩?殿下几时坏过军中规矩?就像今日这样,为了守你们的那些破规矩,他从来都是委屈自己!你以为你看到了什么,不就是一碗粥么?那是老头子我实在看不下去,是我做的!你有本事拿我开刀,欺负一个病人算什么本事?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也不知你当日是怎么羞辱殿下的,他明明已经很不舒服了,却原封不动的还给老夫,一口都没动。还有,殿下不就是今日没到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地喊打喊杀,你可知……你可知……你……”
话到嘴边,晏青到底想起萧倬言凌厉的眼神和严重的警告。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们,殿下今日到底为何不到?”燕十三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直指问题的核心。
晏青低头无语,胡诌道:“殿下几日都未曾合眼,昨夜肩伤发作得厉害,彻夜难眠,今早才刚刚昏睡过去,没听到你们击鼓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