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邦银在吃饭期间问到了案情,赵景明无可奈何地答道:“全县这么大,像这样的案子,不可能坚持太久,我 估计着再有两天,局里可能就会让我们放弃调查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便宜了做案的人呢。那个人和高大林家来往密切,肯定有钱在口袋里,”高邦银不无惋惜 地说道。
“唉,这也没办法,每年像这样破不了的案子,全县少说也有数十件,除非省厅挂牌督办,要不办到最后,就 不了了之。那个黄金老板,估计交易结束了,也没什么钱,便宜了高大林倒说不定,”赵景明耸耸肩。
高邦银和赵景明正聊着,齐定从外面开着警车从外面回来了。一进屋,齐定就向赵景明使了个眼色,赵景明心 知肚明,他又说了句:“住在村子里好啊,我小时候最爱吃狗肉,秋深了,一入冬,天一冷,狗肉就香了。”
高邦银附合着说道:“是呢,赵叔叔也会打狗?”
赵景明笑了笑,“我哪会打狗,我只会吃狗。怎么,你会?”
高邦银嗯了一声,“简单,拿根铁丝做个圈,从屋梁上绕下来,再拿根骨头把狗诱进屋,把铁圈往狗头上一套 ,退到屋后把铁丝一抽,狗就被吊了起来。”
赵景明哼了一声,坐在高邦银身边的两个刑警突然放下筷子,一人摁住了高邦银的一只胳膊,齐定走过来给高 邦银戴上了手铐。
“就像你把张铁武吊死来一样?”赵景明拿起一根牙签,剔起了牙齿。
高邦银被铐上之后,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赵叔叔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把我锁定了。说吧,你是怎么怀 疑到我的?”
赵景明万万没料到高邦银被抓后是这种态度,凶神恶煞一般的杀人犯他见得多了,直到被抓获那天也是死不认 账。他也见过被抓之后就脓包的软蛋,像高邦银这样的,他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你不知道吧?我从摩托车司机胡之文那里获得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那就是他接到了张铁武的电话,可是 后来张铁武又改变了主意不要他接了,试想,在那个时间,张铁武不坐摩托车,在没有公交车或者出租车的情 况下,他怎么离开高家村?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遇到了什么人,而那个人有车,能捎张铁武。张铁武一向 来都是打摩的,因此捎他的那辆车很有可能也是摩的。身上有黄金的张铁武轻易上了这人的车,这是为什么? 我想到了张铁武熟悉的人,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让张铁武放松警惕。你是高大林家最近的邻居,张铁武肯定认 识你,加上醉酒,张铁武很有可能就是接受了你的好意。顺着这个思路,我们察看了你家的打气筒,气嘴没有 了。”赵克定微微地笑了起来,“这个推断,你信服吗?”
齐定接上了话就说道:“我们了解过了,高家村村口前那个十字路口经常停车的摩的那天晚上都没有出车,还 有一个叫阿斌的,在案发前一天以每天100块的价格把车借出去了,而这个借车的人,就是你。阿斌说他的车 后胎没什么气,让你打足气再骑。”
“就是这样?”高邦银淡淡地问道,他仰起了头,脸上有些戏谑的表情,“你刚才把车给我骑,就是一种试探 ,对吧?说到狗肉,也是一种试探,对吧?只是,你们没有试过我的力气,又怎么能猜出是我杀掉了张铁武呢 ?”
“你年龄不大,可是力气不小,这些我们都了解过了,”一个刑警接上了话说道,“村里杀牛的场合,你都参 加过,还拉过牛后腿。”
“是的,我承认了吧,赵叔叔,你们也不容易,摸了这么多天,很辛苦了。我也顺便告诉你们我作案的动机, 我娘,还有我老子,他们多辛苦,每天起早贪黑地种地,种蔬菜,还要拉进城去卖,所得到的收入少得可怜。 我初三没毕业,就没能再上学了,因为家里供不起,高大林呢,他家富这我不说,他家有黄金我也不羡慕,只 要他黄金来源正常,我没有意见,我给县里写过信,给镇政府写过信,说高大林发财的路子不正常,让他们来 调查,可是谁来了?大家都姓高,大家都住在这个村子里,凭什么他们家有黄金,我家就没有?啊,这是为什 么?”高邦银越说越激动,脸上现出了一种骇人的杀气。
高邦银是见财起了心,杀人动机有了,下面就是杀人过程。赵景明继续讯问着,忽然屋外一片嘈杂,三花娘闯 了进来,“儿啊,你怎么这么犯混啊,我们家,不少吃不少喝的,你干什么要杀人啊,”三花娘一边说一边哭 ,她竟然是膝行来到了屋里。
“警官,警官,他,他拿了人家多少东西,我赔,我们家赔,哪怕倾家荡产,哪怕你们判他十年八年,只要他 不死,只要他能不死啊,”三花娘声音哽咽了。
齐定恼了,“是谁让她进来的?你们怎么搞的,这才多大一会儿,事就传出去了,啊?”
刑警们面面相觑,他们一直守在屋里,这个三花娘怎么知道了情况,没有一个人清楚。
“警官,你别骂他们,是我,是我猜到的,你们到了我家来,我就知道不好了,我这个孩子,他打小时候起, 心就野,没人能管得住他,他偷东西,他学医,不管他学好还是学坏,都不许我管,用眼睛瞪我,我,我,我 错了呀,是我对不起他,没能让他把书读完,只求警官们可怜可怜他,让他能捡条命吧,他才19岁呀,”三花 娘哭晕了过去。
旁边的高邦银看也没看三花娘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很冷漠,“你们把她弄出去,要不,我不会把杀死张铁武的 过程告诉你们的。”
两个刑警把三花娘架了出去,高邦银这才交待了犯罪的过程。原来他无意中听到了高大林打电话,获知了张铁 武要过来的时间,于是高邦银借了辆摩托车,这一天他一直在村外守着,十月六日晚接近12点时,一个身影摇 摇晃晃地从村子里走了出来,高邦银立即骑车迎了过去,“咦,这不是张叔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呀?”
张铁武也认出了高邦银是高大林家的邻居,于是口齿不清地答道:“嗯,嗯。”
“来,叔,我送你,”高邦银热情地招呼道。
“不,不了,我叫,叫了车,”张铁武摆了摆手。
“没事,你再给他打个电话,那个送你的胡之文,他家离这里远着呢,一直半会儿来不了,我把你送到镇上, 如果你找不到车,我直接送你去火车站,”高邦银劝说道。
张铁武虽然醉了,可是镇上这时有车没车,他心里也没底,于是他应了声,就给胡之文打了电话,让他不用来 接了。
就在张铁武打电话的时候,高邦银观察了一下附近,这时夜深人静,连狗叫声也没有。
“方便一下吧,叔,待会儿你坐车上,膀胱也好受些,”高邦银善解人意熄了摩托车大灯,又把张铁武领到了 楝树下,张铁武嘿嘿地笑道:“这小子还挺灵活。”这时,一个铁丝圈套到了他的脖子,“是什么呀?”张铁 武伸手就要取。
“可能是树叶,”高邦银一着得手,嘴里应着,人已经跪了下来,他这一跪,手中的铁丝一下子扯紧了,张铁 武被吊了起来。因为害怕张铁武手摸到树,高邦银吊得很慢,一点一点,一直把张铁武勒断了气。
“有什么收获?”高远把软面抄放到了桌上,赵克定就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高远答道:“有两个地方。一是那些黄金呢,档案上没有记载,另一个是高邦银竟然还学过医。”学医,这恐 怕就是赵克定找到杨苦的原因。
“你果然聪明,只是第一条不对,那些黄金高邦银交待了,原物追回送给了张铁武的家属,我觉得问题的关键 在于高邦银问的一句话。”赵克定缓缓地说道。
“什么话?”高远怔住了。他认真地看了软面抄里所记的资料,印象最深的就是高邦银外表热情和内心冷酷。
“他说,同样姓高,为什么高大林家做黄金买卖,而他的父亲只能卖蔬菜度日,连供他上学都困难呢?当时我 叔叔肯定是因为破了案,喜悦之下没有深入地思考这一点。我想了解高大林,他在贩卖黄金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外地人,调查高大林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事你帮我去做,高家村也属于你爸爸的管辖范围内吧?”赵克 定眼里闪烁着,他显然想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
尽管高家村并不在高努子管辖的村,可是高远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利用一下爸爸的社会关系,了解一下高 大林应该不难,再说这个高大林早就是高山打鼓,名(鸣)声在外了。
见到高远答应,赵克定很高兴,“明天是周末了,林明媚过来,我让她带点好菜过来,我们兄弟明天中午好好 嘬一顿。”
高远果然没有费多少事,就弄清了高大林的发家致富来历。原来他爸爸高努子对高大林一家情况很清楚,这天 晚上高努子破天荒在家里吃了顿晚饭,他开了两瓶啤酒,让儿子高远陪他喝。
“你问高大林呀?他和我们家还是本家呢,论辈份比我高一辈。这人很精明,七十年代中期就开始挑鹅毛担子 到处收鹅毛鸭毛,弄了些钱,到了八十年代,他不知道怎么着和农村信用社主任搭上了关系,搞了一笔贷款, 上凤凰山开石矿,还架了两台破碎机,把石头破成石灰石子,谁家建房不要这些?慢慢地,高大林就发了财。 一个人路走多了,再顺也会遇到霉运,九十年代中期,他和另一个老板架了七台破碎机,前前后后花了一百万 ,谁知那个老板中途不慎掉到凤凰山悬崖下面去了,那人老婆要退股,高大林迫不得已,又向信用社贷款,谁 知信用社换了个新主任,不愿意再贷款不说,还让他还清以前的款,高大林没办法,四处借贷。这时县矿产资 源局突然来了命令,不准私人承包采石山开矿,高大林就栽了。光是那些银行利息也够他扒一层皮的。”高努 子喝了口啤酒,撇了撇嘴。
“后来呢?”高远问道。
“后来,后来他失踪过一段时间,听说是又收鹅毛去了,人挪活树挪死,他在外面听说认识了一个做黄金业务 的,把他带上了道。如今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富翁了。”高努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 西的事,真是风水轮流转呀。所以你呢,不要抱怨学校,要多学知识和本领,以后是要靠文化吃饭的,高大林 那样的路,现在没有了。”
杨琳听到这里,也接了话茬,“小远哪,你听到你爸说的话了吧?暑假转眼过去了半个月了,你到现在连书边 也没摸一下,我说你没事不要到处乱跑,多看看书,才是正道,实在不行,将来和妈一样,当个老师也行啊。 ”
高远应了一声。
吃过饭之后,高远帮着收拾好碗,就准备上楼玩电脑。杨琳却叫住了他,“你爸洗澡去了,我才问你,你刚才 问高大林,是不是替克定问的?”
高远正要撒谎,一眼看到母亲目光炯炯地瞪着他,他连忙点头。
“你呀,他那里你少去。我听说他请了杨苦,这杨苦呢,才一天就出事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自从克 定这孩子来后,我总有些提心吊胆的。你明天告诉他,把高大林的情况告诉他,然后就回来,不要再掺合他的 事了。对了,高大林从凤凰山采矿回来后,还在垒木山放过炮开过山,我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2001年。”杨 琳皱着眉头说道。
“哦?垒木山那样的小土丘,能开到什么石头呢?”高远很诧异。垒木山距离他母亲杨琳上班的学校不过一里 路,杨琳比高努子清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那个山不过数百米,说是山,其实是个土山,石头也有,但量 很少。
“这谁说得清呢,可能高大林急于还债,病急乱投医也说不定,但那里肯定不行,从垒木山撤出之后,他又出 去收鹅毛了。对了,你记住我的话,没事乖乖地呆在家里,不要和克定缠在一起,他们家的事,你管不了,” 杨琳话题又转了回来。
高远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去了赵克定那里。林明媚果然来了,她正在外面的自来水池边洗青菜,远远地听 到摩托车声音,她回过头来,见到高远停了摩托车,向高远嫣然一笑,轻声地说道:“来了?”
高远只觉得心里像是挨了颗子弹似的,砰然心跳,林明媚今天穿着一件蓝色长裙,长发束成马尾,别在了后脑 。向他看过来时,林明媚那张白白的瓜子脸上有些忧郁,可说话时她脸上多了层浅浅的笑容。
高远点点头,问道:“你会洗菜?”
林明媚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这一笑,让高远摸不着头脑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话了。
屋里的赵克定闻声走了出来,“她又不是什么千金贵小姐,做菜这样的事哪有不会的。高远,问到了吗?”
高远点点头,把他了解到的高大林的情况说了,赵克定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垒木山?你进来,我拿地 图,你指给我看。”
赵克定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他和高远走进屋时,林明媚正看着他们的背影,殷红的嘴唇紧紧地咬着。
高远没想到赵克定竟然把龙岗镇画了一个分布图,由东向西,依次是国道205自北向南,横贯镇东,往下,是 一条东西向的省道,凤凰山位于省道的上方,山的西边,是一个个村庄,杨村,高家村,胡家村,赵家村,童 家村。杨村位于整个地图的正中,高家村呢,则在杨村的南边。另外几个村庄处于杨家村的北侧。越过村庄往 西,是一条新道,由市区直穿而来,越境而过。
“垒木山在哪里?”赵克定拿出一支笔,递给高远。
高远想也没想,就在胡家村和童家村中间画了一个圈。笔是红色的,那个圈在整张地图中显得很是惹眼。
“哦,在这里?”赵克定接过地图,陷入了沉思。
高远见到赵克定不说话,索性又向外走去,一出门,他正好和端菜进门的林明媚撞了个满怀。林明媚看了高远 一眼,脸没来由的一红。她向左边让去,可是高远也恰好向右边让,一让,俩人又对上了。
“高远,你帮林妹妹做饭,我进里屋查个资料,饭做好了叫我,”赵克定说着,转身向西边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