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床上的老太太颤巍巍地说了声,“林子,扶我起来,”一个青年走过去,慢慢地把老人扶坐了起来。老 人手里,又拿出了一支小蜡烛,递给那个叫林子的青年人,“把这个点亮,把刘医生给我叫过来。还有汪医生 。”
又一根小蜡烛被点亮了,陈光义看清了病床上老太太的面容。她应该有60多岁了,灰白的头发,一张小圆脸, 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皱纹。
“刘医生,汪医生,按说我这一把年纪,死也能死了。你竟然错割了我的脾,说些好话,我也不会怪你。可你 们百般抵赖,拒不承认。这实在是寒了我的心。”老太太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凌厉起来,“陈医生,汪医生, 你们割了我的左脾,你们承认还是不承认?”
那个姓刘的青年医生低下了头,惶恐地答道:“是,我承认。”
汪亮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连连点头,“是,是。我认。我认。”
汪亮和刘医生供认了错割的事实,这事就好办多了。陈光义给他们录了口供,又让他们于第二天清晨去派出所 时,那个老太太说话了。
“干部呀,人家也不容易,算了吧。不要追究他们的责任了。我的林子还小,让他们付点钱,算是我老太太多 挨了一刀。”
刘医生本来是面如死灰,听到老太太这样一说,心里明白了,事情有了转机,于是恳切地向陈光义说道:“求 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我,我下回,不,再也没有下回了。张老太要多少钱,我都愿意赔。”
汪亮也百般哀求,陈光义叹了口气,“你们愿意私了,只要谈得拢就成。”说着,他骑上摩托车离开了。那时 候的派出所管理,不像现在这样严格,并不是所有的报警电话都要备案。张老太太的左脾被误割的案子,就这 样放过去了。直到后来,双方当事人都没有找过陈光义,陈光义渐渐地淡忘了这件事。
眼前的刘医生,不就是七年前的那个青年医生吗?
“原来是你,当年那个汪亮医生,是你在乡下行医的一个点吧?”陈光义冷笑着问道,“这么说,忙私活,你 是很有经验了。怎么可能出了这样的事呢?”
“是,是我鬼迷心窍,这一次的事,是林默让我做的,我绝对不骗你。他肯定是用了什么迷香,绝对。”刘仲 德哀求着说道,“你们警方的政策,向来都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吗?我虽然不是什么 好人,可也不至于坏到为了钱不顾一切的程度。再说,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光义认真地听完刘仲德的叙述,一个疑团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这事,应该不是一个医生走穴弄出了事这么 简单,后面应该还有什么名堂。那个林默,究竟是什么人呢。
从审讯室刚离开,陈光义正要弄点东西充饥,这时,副局长唐丽嫣给他打了个电话,“陈队,有结果了吗?到 我办公室来一趟。”
陈光义打了个哈哈,“哪有那么快?我说领导,周末你也不休息呀,和我们这帮跑腿的干哄什么呢。”
唐丽嫣比他小三岁,今年27,还没有结婚,却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陈光义很不自在地看着唐丽嫣关了副局长办公室的门。他的眼睛只扫了一眼副局长那被蓝色牛仔裤包裹的紧紧 的臀部,脸上不由得一阵热辣辣的。妻子病逝后,陈光义一直没有成家,好在也没有孩子,整个人的精力就全 部放在侦破案件上面了。
唐丽嫣皱着眉头道:“今天倒是奇了。局长先来了电话,说这个案子就事论事,尽快处理,好给市委市府一个 面子。接着市委办又来了电话。”唐丽嫣对自己这员部将向来是有话直说,因为她知道,破案子这等活,是自 己干不来的。她分管刑侦,在局里只能倚仗陈光义。
“这意思是不用再追什么了?”陈光义问道。
“嗯,算是吧。毕竟在市委市府的接待宾馆出了这样的事,再查下去,就会闹得沸沸扬扬,事关政府颜面和声 誉,就会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那个当事的医生,照章给他办个故意伤害罪,移交检察院,其他事务,给 医院去处理,我们不用管。”唐丽嫣一口气把她的想法说了,然后直视着陈光义。她今天没有穿警服,头发散 散的绾着,湿漉漉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那鹅蛋的脸上微微有了些汗。
陈光义怦然心跳,他低下了头,收拾了一下手中的笔记本,叹了口气道:“你说不查就不查,领导指示,我坚 决照办。”
陈光义起身离开,刚打开房门,冷不丁唐丽嫣又说了声,“陈队,”
陈光义转回身,唐丽嫣离开了办公桌,走到他的身边,盯着他说道:“要是你有线索,继续查下去也没关系, 不过要悄悄地进行。还有,铁山宾馆那里,你不要多去。”
“那不行,怎么也得把现场勘查好吧?”陈光义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一次把那里结束,以后就不要去了。你尽快赶到铁山宾馆,看看小马白克明 他们忙得怎么样了,回来后,我还有一个材料交给你。是下面分局报上来的,也是关于嘴唇的案子。”唐丽嫣 说着,眼里忽然有了恐惧,“疯了,现在的人真是疯了。”
陈光义再次赶到宾馆,小马和白克明他们正在大堂等他。
见到主持刑侦队工作的陈光义回来,小马迎了上来,“陈队,这事真******怪。”
陈光义哦了一声,“说说看。”
“我查看过宾馆的监控录像,发现刘仲德来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俩人一同进了1108房间,可就看不 清那个人的脸。还有,他是怎么离开的,临控上面却没有显示,我问了大堂经理,经理说有两个可能,一是乘 着人多混乱,他夹在人群里离开了;另一个是那人顺着安全通道离开的。安全通道那里一直没有安装监控。我 觉得第一种可能很小,夹杂在人群中离开,监控上也能显示。还有,那人对宾馆里应该很熟悉,只有走近监控 ,他都会把手臂抬起来,遮住了自己的面孔。”小马说到这里,肚子里吐噜叫唤了一声,他笑道:“陈队,不 如我们找家小排档,边吃边聊?”
陈光义微微一笑,用力一拍小马肩膀,“好,我请客。”
小马夸张地哇的一声惊叫,“队长可真是神力啊。我说,你把钱全花在我们身上,未来嫂子还等着你掏钱给她 用呢。”
陈光义苦笑了笑,摇了摇头。
三碗杂酱面,三瓶啤酒,三个人坐在铁山宾馆对街口的小排档里,开始喝了起来。
排档的生意出奇的好,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小马几次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没说。
陈光义听到白克明说他把该拍的照片全拍过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排档的老板走了过来,客气地对三个 人说道:“里面有个雅间,刚才客人才走,你们进去吃吧。”
陈光义向店老板道了谢,三个人端碗的端碗,拿瓶的拿瓶,走进了雅间。店老板又炒了个鸡杂碎,送了进来, “慢慢喝,啤酒不够,我再拿。”
小马进了雅间,这才告诉陈光义,原来奇事还不止这一件。因为铁山宾馆的监控里看不到和刘仲德一起进房的 人,却可以在吧台查阅客人的身份,还可以问一下迎宾小姐,谁知小马来到吧台一查,就傻了眼,1108房间没 有人登记,也就是说,发生了惨剧的1108房,从登记簿上看,应该是空房间。
有个迎宾小姐倒是说她记得是有人来开过房,不过经办人是另一个迎宾小姐,她叫田娥。
小马跟着就去找黄娥,被大堂经理告知黄娥昨天办好了离职手续,现在已经离开了。
“查过黄娥的身份证件没有?我记得宾馆的用人,应该有聘用人员的身份证复印件的,”陈光义皱着眉头说道 。
“查了,是假的。档案上连张照片也没有,”小马很是惋惜。
“刘仲德,那这事就只能是你背锅了,现在老天爷想救你也难喽,”陈光义说道,他一口气把瓶里剩下的啤酒 喝干了。
“再来?”白克明站起身来,准备出去拿酒。陈光义摇了摇头,他回去还有任务,因为唐丽嫣告诉他,她手头 有个档案要移交给他。
“是唐局吧?她上午给我打了电话,让我细心点查,把结果告诉你就成。”小马挤了挤眼睛。
“小鬼头,你胡嚼些什么舌根?”陈光义好一阵窘,他伸过手去,又要拍小马的肩膀。小马一闪,吐了吐舌头 ,“陈队,算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一直没怎么言语的白克明忽然说了句,“我觉得陈队不见得有机会。现在局里的风气不好,人事更是古怪,让 人都看不懂了。”
白克明这话一说,三个人顿时都沉默了。大家都清楚白克明的意思,一个30岁不到的女孩,就能当上公安局的 副局长,成了一个处级干部,这让谁也会大跌眼镜。因为唐丽嫣为人谦和,长相俊俏,对属下都挺关照,白克 明才没有把话说得更难听。
陈光义脸色阴沉地说了句,“老板,再送三瓶啤酒来。”
排档里没有了客人,老板送了一件啤酒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说道:“三位警官,我觉得吧,那个 被割了嘴唇的女孩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被人故意这样整的。至于那个医生,也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陈光义来了兴趣,笑着问道:“哦,说下去?”
快嘴小马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陈光义和白克明,呆了呆,他们三个都没有穿警服呀。“你怎么知道我们 是警察?”
排档老板找了个凳子坐下了,“我看到你们在宾馆里问这问那,猜到了你们的身份。我这里吧,是个很好的信 息搜集点呢。那些痛恨贪官污吏的人,在这里一喝高了,就说铁山里面的那些官员丑事。那些官儿,隔三差五 地带着女孩子进去开房,宾馆里的服务员谁敢登记?所以你们按部就班的查,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陈光义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些什么?”
“不,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这些渣滓,一旦出了事,你才知道他们有多臭。我恨这些当官的,所以,今天 算我请你们,你们破了案,就等于出了咱老百姓的气。”排档老板说到这里,外间传来了他的妻子吼叫声,“ 喂,你在里面干什么呢?还不快出来洗碗。”
排档老板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小马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结婚后的日子这么难捱,以后我还是不要结婚的好。”
白克明低着头,思索着什么,他忽然抬起头来向陈光义说道:“陈队,这里和铁山面对面,那些人模狗样的干 部带女孩进去,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腐败,难怪老百姓有意见呢。”
“别说这个了,再说你就是活脱脱一个愤青,这样吧,今天到此结束,你们都回去吧,”陈光义没有了喝酒的 兴致,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他打了部的,直奔局里而去。
唐丽嫣还在办公室,看到陈光义进来,她看了看他的脸,皱了皱眉,轻声说道:“想喝酒,晚上回家喝点。你 看这卷宗,上午铁山的事,让我联想到昨天汀棠那边发生的事,我让汀棠分局送来的。”
陈光义速度极快地把卷宗看完了,整个人不由得呆在了那里。“和铁山宾馆那个受害女子几乎一样。”
“是的,汀棠分局的同志说,昨天那女孩被送到医院后,院方进行了救治,白茹,也就是刘仲德的妻子也参加 了。我想让你去找一找白茹,听她谈谈,”唐丽嫣的眉头紧锁,那张俏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刘仲德的妻子?刘仲德?两起与嘴唇有关的案子,让他两口子都遇上了,这真是怪了,”陈光义接过卷宗, 说了声唐局长忙,就起身离开了。
他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唐丽嫣已经站在临街的窗户边,她似乎在想着什么,陈光义只能看到唐丽嫣的侧 面,唐丽嫣的嘴唇咬着,定定地。
一、噬唇
刘仲德出事的时候,他的妻子白茹还躺在床上。她觉得累,非常得累。本来,她昨晚上了夜班后,被那件事吓 得要死,准备一回来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丈夫刘仲德,但是,等到她处理完病人的创面后,她只觉得 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了倾诉的欲望。
事情还得从昨天傍晚说起。
当班的五官科诊室里的白茹六点钟接班后,科室就再没有一名患者。
金秋十月,正是天地一片金黄。些许的微风,夹杂着丝丝凄凉之意,提醒着人们季节。
此时,夕阳将坠欲坠,一抹残红透过玻璃窗,斜射进科室里,整个屋子都变得暖洋洋的。
白茹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了西向的窗户。从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座城市的汀棠公园。
傍晚时分,会有一对对情侣沿着人工湖散步。她喜欢看这一些,每每看到这些的时候,白茹就会想到丈夫刘仲 德追求自己的一点一滴。
丈夫是什么 时候和自己疏远了呢?又是什么原因冷落了自己呢?他在外面有了情人,这一点,白茹很清楚。
她吵过,闹过,查过他的手机短信。现在呢,她不想再吵了,也不想说什么。
自己不能生育,她和刘仲德至今还是过着二人世界,二人的世界,要么就是亲密无间,好得如同一人;要么就 是不稳定,三个点才能固定一个面呀。她和刘仲德之间,还缺少孩子这个点。
好在刘仲德还没有向她提出离婚。
夕阳下,一对青年的情侣正在拥吻。他们的身旁,不时有行人走过,可是他们已完全陶醉了,什么也不管不顾 了。行人倒显得尴尬,避开了,逃了似地向着另一条路走去。
白茹注视着几十米之遥的公园,脸上热辣辣的,她想避过脸去,可是眼睛不同意,还是在看。这个吻真够长的 ,足足有十分钟了吧?就在白茹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准备收回视线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惨呼,那对情侣出现 了新的情况。
女孩用手捂住了嘴巴,而那个男孩,则忽然朝地下啐了一口,然后抬起头,哈哈狂笑起来。
白茹看着那边的地面,地上有东西,可是是什么,她看不清。
那抹落日的余晖,似乎猝不及防的变故,吓得躲了起来。
十分钟后,白茹知道了那女孩为什么惨叫了。她被吻自己的那个男孩咬去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