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控灯一亮，靳慕白就转过了身。不管她划清距离的举动有多么明显，他跨步上去，质问的口吻，“你要结婚了？”
“嗯。”钟小念干咳一声，稳住发颤的嗓音，硬挤出尚算自然的笑，“大概就在下个月，请柬还没来得及印，希望那天你和欧梓羽能来。”
“真的？”他眯起眼，怀疑地盯着她看。
“当然真的啊。”钟小念无奈至极地苦笑，怎么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相信她和林奕扬会在一起？
靳慕白脸色发白，握拳抵住嘴连咳了几声，他极力克制，声音沉闷得令人感到一阵压抑，“为什么？”
结婚就结婚，还需要理由么？钟小念望着他，煞有其事想了想，眨着发亮的眼睛，半是认真地笑道，“因为他要娶我啊。”
“……是吗？”靳慕白一怔，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闪而过，带着一丝恼怒和讽刺问，“世界这么多人，不管谁只要是他想娶你，你都要嫁？”
“对啊。”钟小念平静地回答，忽视他觉得荒唐的眼神，她无奈道，“我也这么大了，难得有人愿意娶我，该抓紧不是？”
靳慕白拽住她手腕，脸色阴沉，“好好说话！”
“我没开玩笑。”钟小念重重点头，仿佛也让自己肯定，“他喜欢我，他不会嫌弃我，他等了我七年。”
“那你喜欢他吗，小念？”靳慕白喑哑着嗓音问。
小念，过去他也能这么叫她该多好。钟小念抬起头凝着空中围着顶灯打转的飞蛾，漫不经心扬起嘴角，“喜欢啊。虽然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可是他那么喜欢我，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是喜欢的吧，就像当年他对她那样。
靳慕白暗暗握紧她的手，掐痛了她也未察觉。他看了她足足有半分多钟，似乎第一次认识她般，待得她想抽回手，他才如梦初醒，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你真以为林奕扬会娶你？”
“也许吧，反正都输过一次了也不在乎多输一次。”钟小念忍着痛，撇开他的手，“靳慕白，你也是林奕扬的朋友。我想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以后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的好，这样对林奕扬不尊重。以前我没脸没皮纠缠你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靳慕白眸光一震，松开她的手，倏尔轻笑，“那祝你幸福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声控灯闪了闪最终熄灭。钟小念站在黑暗里，眼前清晰地闪过他最后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尖刻的决绝，铺天盖地的难过丝丝缕缕渗入清寒的空气里。
靳慕白，这一次是我先对你说再见呢。我们之间终于把欠缺的告别，补上了。
轻轻开了门，门里站着的人来不及躲闪打了个照面，尴尬地挠挠头，“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钟小念低下头换鞋，打开鞋柜，苏晟的皮鞋好好放在里面。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人，她什么也没说。早在看到靳慕白的那一秒，她就明白了七八分。
“呐，我正想告诉你，苏晟那家伙刚刚又回来了，我们和好了。”Joy跟在她后面，悻悻地解释。
“嗯。”漫不经心应了声，钟小念走进厨房拿了罐冰啤酒。
“你没事吧？”粗神经的Joy感到些不妙，快步追上她，“你哭了啊，眼睛这么红……”
钟小念定定看他一眼，不发一语走进卧室，用力甩上门。
咚——厚实的木门几乎擦着Joy的脸合上。Joy摸着还带着木门味道的俊脸，心有余悸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沙发上笑得很讨厌的人，“她……生气啦？！”
“你说呢？”苏晟撑着头，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傻相，明知故问。
“我还不是为她好。”Joy委屈地揉揉几乎破相的脸，“她完全没冷静下来嘛。林奕扬那混球太狡诈了，竟然挑她最脆弱的时候下手。眼看着我家小念有机会和靳慕白和好了……”他好喜欢靳慕白啊，聪明又长那么好看……
看他眼波流转，笑得跟白痴似的，又是在想不正经的事儿。苏晟收敛了笑，重重一哼，“活该。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多管闲事……”看来他真是太闲了，连别人的感情事也如此上心。
Joy心思已经没放在他这儿，他苦恼地看着紧闭的卧室门，他家小念生起气来还真是吓人。一言不发，光眼神就让他自发心虚愧疚起来。还有，她真哭了吧，眼睛肿得跟杏仁似的。
第二天下午。
“她真的生我气了。”书房虚掩的门缝里露出Joy那张惨兮兮的脸，完全不顾书桌后那张黑了一半的脸，他自顾自地哀嚎，“苏晟，怎么办啊？而且她一大早就和姓林那家伙出去约会了。”
都二十五岁的女人了，怎么还像叛逆的小孩子，让她不要那么做，她偏偏对着干。
“而且啊，运动了一整晚今天早上那么累，我特意爬起来给她做的早餐她也没吃……”
苏晟眼角抽搐，有种冲动把那个絮叨的麻烦鬼从窗户口扔出去，“闭上你的嘴，出去。再发出一句影响我工作的噪音，我马上就飞回去。”
Joy条件反射地捂住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缩着肩膀灰溜溜钻了出去。忽然又回去，轻轻关上书房的门。就知道告诉他这个冷血的工作狂没啥用，他还是自己想办法好了。
吵架这一招昨天已经用过了，再用也不灵了。今天该说什么才能早点把她骗回来啊？
其实钟小念并不是有意那么早出门，只是昨天和林奕扬约好了去他家，见他爸妈。结果昨晚睡觉前林奕扬打电话来说，他爸妈报了个欧洲半月游，一大早的飞机。见家长，临时改成了送机。
和林奕扬匆匆赶去了机场，林奕扬把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礼貌地鞠躬。林爸爸点点头，林妈妈朝她笑了笑，短促的时间，没说上一句话二老就上了飞机。
上午去挑婚纱店，下午去签婚礼策划合同。吃完晚饭，又去看昨晚没看完的电影。
看到一半，调成振动的手机又来了讯息。
林奕扬转过头瞟了眼发出暗光的屏幕，“Joy他们又吵架了？”
“苏晟发的，Joy生病了，他晚上的飞机让我回去后照顾一下。”钟小念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林奕扬话里的调侃。她把短信回过去，便关了手机。
林奕扬奇怪地看着她的动作，“现在回去么？”
“看完再走吧。”钟小念示好般挽住他的手臂，“反正他航班很晚，Joy没去医院应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挽住他的手又紧了紧。林奕扬从来不说，但好几次他欢愉的笑容告诉她，他很喜欢她像现在这样亲昵地靠近他。其实她很久没有做过这类小女孩娇嗔的动作，尝试单独生活起，她便习惯了只与自己一个人保持亲密。
电影已经进入到最高潮，看到林奕扬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大屏幕上，钟小念悄悄抽回僵硬的手。
两个钟头后，随着人潮从电影院走出来，商场里的甜品店还没关门，林奕扬提议去吃点甜点。
“还是不去了吧，今天跑了一天我有点累了。”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但钟小念还是牵挂公寓里的病号，电影后面演了什么她完全没看进去。
“那好，我送你回去。接下来日子会更忙，你多休息。”
林奕扬很是体谅，但仍是遮掩不了眼里快速掠过的失落，钟小念笑得有些艰难。
回到公寓，开门后见到门口站着的“柱子”，钟小念一下了然。面不改色换了鞋，径自穿过客厅走去阳台。只要苏晟在，想要在公寓里抽烟就只能去露台。
钟小念吸着烟，听到客厅里Joy小声嘀嘀咕咕和苏晟说话的声音。然后突然安静了下来，阳台的玻璃门被轻敲了两下，不等她表示，哗啦——被拉开了。
“方便进来吗？”疏离客套的声音，竟然是苏晟。
钟小念耸耸肩，掐灭了烟头。回头看着苏晟身后几步远躲在阴影里的Joy，她忍不住想笑。知道Joy是为了她好，她一开始就没生气。不理他，只是为了吓吓他，让他找个教训，别对林奕扬太过分了。
“还在生Joy的气？”苏晟走到她身边，抓起盆景边上的喷雾朝阳台四处喷了几下，待到烟味淡了，他才气定神闲地开口，“虽然我也觉得他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且还选了个那么白痴的办法，不过他是真为你好。他那个人就是有点傻，对自己喜欢的人格外在乎，生怕他们会受到一丁点伤害。可是我就喜欢他那副没长大的傻样，这社会上太多理所当然的尔虞我诈，所以每次看到他毫无心机又故意作怪的时候心情就会很好。明明就是只毫无攻击性的猫，偏偏爱学着老虎挥爪子，以为自己多强悍……”
“难怪……”钟小念赞同地点头，她就说他是正太控嘛。
苏晟不解地看着她，大概觉得她和Joy呆久了，说话也跟着没头没脑了起来。
“他对我说过，你是除了他的家人和我之外，他唯一的朋友。自从和我在一起，为了保护我，保护他家名声，他断了和从前那群朋友、同学的联系。除了我，这几年他就只是一个人。直到遇到你……”
是么？钟小念恍然想起在“人间”花园里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情景，平时那么张扬，飞扬跋扈的人一个人喝醉了躲在花园里哭，看着那么孤单，鼻子忽然泛酸起来。
“那一个月他几乎每次和我通电话都会提到你，还从我这儿打听靳慕白的消息，让我替你安排工作。说实话，一开始我很怀疑你的动机，但是既然Joy那么开心，我只有私下派私家侦探收集你的资料。看到你妈妈生病，我更觉得你是为了钱才靠近Joy，直到那天你陪Joy去医院，我第一次见到你——”
苏晟忽然停住了。
钟小念想起在车上他看她的怪异眼神，说过的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他现在狡黠的眼神，一头雾水，“怎么了？”
“我发现原来三年前我就认识你了。”苏晟故作玄虚地顿了一下，似乎是作为她让Joy着急一天的报复，看她急得恨不得从阳台上跳下去了，他才悠悠一笑。
“三年前，我看过你的照片，在风行投行老板办公室里的办公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