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职业军人服役协议
共和七百二十年,四月,十七日,天晴,东北风微风三至四级,无云,户外温度十四至二十度,较适宜外出运动。
好日子,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的美好和谐……
除了……
这个时候得在烂泥浆里打滚。
前几个月,温度还没升起来,泡在冷水烂泥浆里,很容易出训练事故的,相关的训练就没有进行。这些日子温度回暖了,连长一声令下,全连集体滚烂泥浆。
更可恶的是,连长最近被新来的指导员带坏了!烂泥浆池子里居然还埋了炮仗!鬼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炸开了。本来就一身烂泥,可是突然间再溅一身,尤其是不小心张着嘴的时候……
算了,那种可怕的经历就不提了。
烂泥浆地里出来洗过澡吃过午饭之后,指导员和连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好好聊了聊。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俩领导可劲鼓动我把职业从军协议给签了,甚至给出了到年限直接转士官长的名额[注2]。
而作为一名新兵,我有点不太愿意签——作为义务兵服役,最多两期四年之后就可以直接复员回家,四年时间衣食住行全是国家承担,还有津贴拿,回到地方之后享受军队复转人员的相应待遇,像我这样拿过奖的,待遇可更是杠杠的。
就我家里那个小地方的情况,四年时间在部队咱至少能攒上两套房子的钱,顺带连结婚的钱都有了,四年之后回家,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我为什么要签一个大半辈子耗在部队的职业协议?
再说了哪怕是要签职业从军协议,我也不签士官份的,怎么地也得考到军校里去,毕业了之后签那份军官协议[注1]。
士官再大,也还是个兵,军官再小,那也是官,士官和军官同样的军龄转业之后的待遇,完全不一样的好吧。
参加了大比武的几个新兵都被两位领导好好地谈了谈心,聊了聊天,除了我和小狐兔之外,杆子花匠和三儿都没太犹豫地选择把职业从军协议给签了——当然,签的是士官的那份。
签协议这个问题倒不是说在部队里军官一定就比士官好,毕竟联邦解放军的主心骨其实还是基层的士官阶层,但是作为军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永远不是个好士兵,签完了那份士官从军协议,好士兵的梦想怕是完成不了了,只能做个好兵。
……
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几个参加了大比武的新兵凑到了一块,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职业从军协议的事。
“小狐兔,你签没签?”问到他签没签从军协议,小狐兔拉斯基直接摇头。
也对,这家伙家里可是有好几代从军的历史了,说是光荣的军人世家也不为过,自然是不屑于签一份士官的服役协议仅仅在军队当中作为一个大头兵——比喻而已,如果你要说高级士官是大头兵,好多高级军官都会跟你撸袖子动粗的。
“就别问我了,我就是过来混两年津贴给家里的,我没签。”几个人看向我,没等人问,我就直接把答案告诉他们了。
“杆子,怎么就把东西给签了?”杆子是第一个把协议签了的,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只是不清楚以杆子的自身条件,怎么就把协议签了。
有拉斯基这种例子,杆子那种和拉斯基差不多成分的人,而且怎么说也是联邦高等学府毕业的学生,怎么会选择直接就把士官从军协议给签了?要知道,像杆子这种学历,又有突出的表现,连队可以想办法帮他提干的。而签了那份协议之后,提干的路基本就被堵死了——虽然还是有机会争取提干的。
杆子一愣,叹了口气,没说话。
大伙一看就猜到了,杆子这是有苦难言。不说就不说吧,揭自己人疮疤的事情,我们还是干不出来的。
杆子沉默着没说话,话题立马就转移到了花匠身上。“花匠你呢?”
“我?我没说过我是从哪来的吧?飞马座。”花匠喝了口水,苦笑着,“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那个鬼地方,穷山恶水的,不出来当兵,就只有一个办法活下去——领救济,可特么有什么用,一年只能领三个月,勉强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
花匠这是第一次真正提起他的老家,我算是知道他来自什么地方了——飞马座的第三号居住星怆,一个曾经作为流放地的四级居住行星,气候宜人,但是地理环境非常糟糕,糟糕到即便是基建等级已经MAX的联邦铁路建设公司都骂娘。
现在在怆居住生活的大多数都是曾经作为开拓者的犯人的后裔,由于理论上开拓任务还没有宣告结束,怆的政治待遇以及经济待遇相对正常的居住星要低一些,大约在正常值的九成左右,在那生活的人,单论只是活下去还成,如果想要过好日子,真难。
花匠这家伙本身学历不高,当兵就是过来端铁饭碗的,无怪乎花匠这么拼命的抓住机会,直接就把从军协议给签了。
“三儿你呢?签了没?”那会大伙都不知道具体谁签了,谁没签,只有问了才能搞清楚。
三儿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说道,“家里让我把士官的那份先签了,先把事情定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大概和花匠是一个想法,被两位领导说动,签了士官从军协议端铁饭碗,以他现在的状态,大伙都挺高兴的。
三儿的样子真的很无奈,别看他拿了好成绩给连队挣了光,可是说起来,我跟三儿还有那个……哦,没错,三排三班那个二等兵,叫王潇的,我们仨综合成绩全连垫底,我好歹倒数第三,三儿那倒霉蛋,自从来到连队之后,就把王潇的排名提了一位,三儿自己全连正儿八经的垫底……
单科成绩顶尖有个卵用啊,综合成绩才是最终的评定标准,我的速射是牛逼,可特么其他的项目跟老兵比起来差远了好么——老宋那种家伙,虽然有些项目比如越野和障碍比我差一点,可是综合成绩愣是能排在全连中间![注3]
怎么说呢,一个吊车尾在某些方面比尖子都牛逼,这让所有人都很难受——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就是个全连吊车尾,但我破了全军记录……
杆子在我们闲聊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闷着脑袋端着他的水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然而其实水壶里早就没水了。
“杆子?杆子!”坐在他旁边的花匠喊了他两句,杆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狠狠地拍了他一下,杆子才反应过来。
一脸懵比的杆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我们,还问我们想做什么……
“我说杆子,你想什么呢,走神走得那么厉害,水壶里都没水了你都不知道,拍你都差点没反应,我们都准备把你抬到卫生队去了。”小狐兔不紧不慢地调侃着杆子,“要说花匠走神我还信,毕竟人家会想妹子,你又是怎么回事?”
杆子把空水壶收好,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依旧不说话。
“卧槽!杆子!你什么情况,这特么哑巴了?还特么是失恋了?”小狐兔盯着杆子看了一会,一拍大腿,“特么失恋了。”
杆子抬起头,看了小狐兔一眼,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焦距,微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把头低了下去。
三儿傻不拉叽地拽着杆子可劲地问具体是怎么回事,问得杆子脑羞成怒差点一头锥撞死三儿,要不是三儿闪得快,估计至少鼻子得遭罪。
过了好一阵子,在大伙的沉默中,杆子总算讲起来他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很老套,非常非常的老套——两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家伙,慢慢的一起长大,从同一所大学毕业了。这简直老套到了杆子讲了个开头,我们几个都能拼凑出来个结尾。
然后,杆子就来参军了,小姑娘跟人跑了——这是花匠的推论。
杆子还没参军呢,小姑娘就隐形劈腿,参了军,小姑娘立马就跑了——这是小狐兔的推理。
三儿的推论是,杆子和小姑娘为了服役多久争论不休,小姑娘实在是受不两地分居,跑了——三儿的说法其实挺现实的……
这仨把最有可能的答案都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有建设性的假设?没有,所以我胡诹了一句,小姑娘别是挂了吧,这个胡诹换来那仨一人踢了我一脚。仨还没开骂呢,杆子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
卧槽,这特么是个什么情况?
我这乌鸦嘴特么还说中了?
“我说哥们,我这可真不是故意的……”一个大老爷们,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搞得周围的人还以为这出了什么事一样,那异样的眼神看得我们都发毛了,“快别特么哭了,特么指导员来了!”
一般来讲,指导员这个词,可止小儿夜啼,亦可止大老爷们掉猫尿。一听指导员来了,杆子“噶”一声,抽抽了两下,把泪憋住了,没再哭。
哭是不哭了,可是,心里还在不在流血?
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