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离别荣耀和迎接式
就要离开新兵营了。
从七百一十九年十月到七百二十年一月一日,三个月的时间,十二周,九十天,两千五百多个小时,十五万多分钟,超过九百万秒,参军前的景象还犹在眼前,如今青涩少年的脸庞上已覆上坚毅的色彩。
就要离开新兵营了。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离开新兵营就要下连队了,又不舍又期待。在这短短三个月里,战友们基本完成了从一个地方青年到合格军人的转变。军衔是军人肩上的责任,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从今天起就扛起了军人的责任,接过了军人的荣誉。
就要离开新兵营了。
新兵营十二周,伤!痛!苦!累!不知道流出了多少汗,淌出来多少血,汗水蒸干擦去血水咬着牙继续训练,坚持到了最后。在这里,新兵们播撒梦想的种子、编织青春的交响、流淌成长的汗水,谱写一曲曲精彩华章。
就要,离开新兵营了……
午饭的时候,是在大食堂里聚餐,炊事班那帮牛逼的大厨做了好多好吃的,还破例一人一瓶小酒。吃着吃着,突然就有人小声哭了起来,慢慢地哭声蔓延开来,三个月时间咬着牙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汉子们,痛快地哭了出来。
我就没哭,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食堂里那空调吹过来的风里好多沙子,眼泪哗哗地,搞得我难受死了……
“战友啊战友,我亲爱的兄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唱了起来。
“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送战友踏征程,任重道远多艰辛,洒下一路驼铃声。”
“山叠嶂,水纵横,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唱个屁!”教导员一抹眼泪,狠狠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碗碟都被震得跳了起来,“特么你们这帮生蛋瓜子准备下连队!又特么不是退伍送别!唱特么的个什么狗屁!营长咱们给另起个头!老邢你跟二连长三连长他们一起来吧。”
营长端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给闷了,解了风纪扣,把空酒瓶往桌上一怼,开了嗓——
“起来,伟大的国家!做决死斗争,要消灭所有外敌强盗,消灭万恶匪帮!”
营长那嗓音,那叫一个洪亮,那叫一个浑厚。听到第一句,“哗啦——”有人起立,跟着营长往下唱——
“敌我是两个极端,一切背道而驰,我们要光明和自由,他们要黑暗统治!”
反应慢了的人,没跟上大部队的节奏,推开椅子站起来跟着哼,等主段唱完开始唱副歌。
“让高贵的愤怒,像波浪翻滚,进行人民的战争,神圣的战争!”
“全国人民轰轰烈烈,回击那刽子手,回击暴虐的掠夺者,和吃人的野兽!”
“不让邪恶的翅膀,飞进我们的国境,祖国宽广的田野,不让敌人蹂躏!”
六排长罗曼诺夫唱着唱着开始用他的家乡话斯拉夫语唱了起来,慢慢地好多斯拉夫裔士兵也转用斯拉夫语唱起了这首歌。
“腐朽的敌人妖孽,当心你的脑袋,为人类不肖子孙,准备好棺材!”
“贡献出一切力量,和全部精神,保卫亲爱的祖国,伟大的联邦!”
“让高贵的愤怒,像波浪翻滚,进行人民的战争,神圣的战争!”
一曲高歌唱毕,教导员大声说道,“七十多年前!铎伊斯尔曼帝国攻入联邦,围困雷凛星长达九百自转日,不间断的轨道轰炸压制,联邦军民死伤无数,铎伊斯尔曼帝国大帝在围困初期狂妄地叫嚣‘两个月完全占领雷凛星,并将雷凛堡彻底抹除!’”
“联邦雷凛星的军民给出的答案是——宁死不屈,英雄雷凛的城市永远是我们的!在联邦和帝国之间的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一位斯拉夫裔诗人曾怀着痛苦和愤怒的心情写下了著名的诗篇:‘起来,巨大的国家……’,而在围困期间的雷凛,一所高级艺术学院的教授和驻守的士兵为这首诗谱了曲,很快在整个雷凛传唱开来,而后传遍整个联邦。”
“整整九百天,在那样巨大、危急的战争阴影下,雷凛的人们仍没有放弃正常的有尊严的精神生活:剧院天天夜里开演,剧照贴在大街小巷,观众座无虚席;学校准时开学,上课铃声从不间断。依靠仅存的三座小型星门维系补给,在这首歌的歌声和三军悍不畏死的进攻下,围困九百天之后帝国的军队不得不宣布无力继续进攻雷凛,雷凛之围就此得解。”
“下午,你们就要各奔东西到自己的连队去了,或许你们很多人在分别之后就再也不会再见面,我在这里只想说,记住历史,记住四师曾经驻扎在雷凛!雷凛之围全师自师长以下,解围后包括重伤员仅剩两百一十九人!师史你们都曾经了解过,所以不要玷污了这份荣耀!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
“没吃完的继续吃。吃完的解散!”说着教导员又偷偷摸了一把泪,后来才知道,教导员老家就是雷凛的,当年好多长辈都是军人,基本都牺牲在了雷凛之围中……
…………
一波一波地送走了其他兵种的人,我们十来号纯步兵呆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等待着来接我们的人。
三儿的宿舍都空了,于是扭扭捏捏地拎着大小包,跑到我的宿舍来,结果一看,宿舍里就我一个人躺在那装死尸。他放下包裹,坐在我临铺的床板上,低着头没说话。
我看着上铺的床板,双目无神,也没说话。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着,沉默着,直到其他的纯步兵也拎着大小包进了我这个宿舍……
动静大了将我从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转头看看四周,纳闷怎么人都跑到我这个宿舍来了。
我想喊班长,可是等我准备把话喊出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新兵班长也已经走了,戴着大红花,唱着歌,偷偷抹着眼泪,走了。早上授衔完紧跟着就是他们的退伍仪式……
“你们怎么过来了?”我起身下床,整理了一遍衣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离我最近的小狐兔,这个跑得跟飞一样的娃娃脸小个子指了指三儿,“看着他拎着包过来,我寻思着宿舍里就我一个人,干脆也过来算了。”看看其他人,其他人点点头,表示差不多一个意思。
随即,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三儿低着头靠着床柱站着,跟着沉默了很久,小声地缓缓唱了起来,“起来,伟大的国家!……”
所有人一愣,几个坐着的也站了起来,大伙都听着他唱。慢慢的,有人跟着唱,最后我们都唱了出来,洪亮的歌声穿透了宿舍,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来接我们的载具很破,非常老式的大卡,帆布蒙顶,我们就坐在那辆大卡后头,颠簸了几个小时,到了A连。
当我们被踹下车的时候,四周什么都没有,荒凉,寂静,除了风吹过的时候杂草的沙沙声响,跟特么拍鬼片一样。就在我们纳闷无比准备问司机到底什么情况的时候,这破车一阵乱响,跑了……
我看看三儿,再看看其他人,然后原地转了一圈,合计着准备大家配合侦查一下周围的具体情况。还没开口就听见“嘭!——”突然一声枪响,听声音还不远,一帮人大喊“叛军!”就地打滚卧倒,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07狙,人没多远,有点不像是叛军。”三儿爬到我身边,伸手一指,小声跟我说,“右前两点钟方向,两百米,树边的石头附近,具体在哪看不清楚。”
“有没有人受伤?”后头有人喊,我转头看向其他人,也压着声音喊。结果其他人都摇摇头,表示没事。
“左哥,现在怎么办?”没事干就爱种颗狗尾巴草自称爱花人士的花匠稍微抬高了姿态,向六点钟方向观察了一阵,转头问我,“这里十几个哥们就你战术成绩最好,你说怎么办?”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身旁打进地里去了,吓得他又是一滚。
我能怎么办,特么我成绩最好有个卵用,特么手头又没枪,对方那家伙又是特么两百米远,刚刚那一枪特么还是从另一个方向打过来的,说明对方不止一个人,这特么搞个屁……
唉?等等,等等,不对劲,这特么不对劲,这个地方离驻地肯定没有多远,怎么会有叛军?不对!不对!刚刚攻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遭受叛军袭击,可是07狙怎么也不可能被叛军装备,那么会不会……
“刚刚那颗弹头呢?”我爬到花匠刚刚挨枪的地方,满地找那颗弹头,花匠一看,滚过来摸了一阵,抠到了一颗子弹。
他把那颗子弹伸过来我一看,没错了,特么标记弹!
一打手势,示意所有人聚过来。等聚拢了,我捏着那颗弹头展示给大伙看,在场所有人看着弹头一愣,接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两个嘴一咧就准备起身。小狐兔赶紧把他俩拉住,小声跟大家说,“之前就听说全军唯一的纯步兵部队欢迎仪式与众不同,今天总算是见识了。”
我一愣,还真没听说过这个说法,小狐兔看大伙有疑问,赶紧补充,“从这个部队出去的人,都不会把这个仪式内容往外说,我还是参军前特地找了个老兵把人灌醉了才问出来的——估摸着人也是好心提醒我。可惜之前光知道与众不同,可也是到现在才知道怎么个与众不同法。”
看着标记弹,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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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雷凛,铎伊斯尔曼帝国起义者,率领起义军占领当时还叫璧德基勒的星球,加入了联邦。所以帝国非常痛恨这个雷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