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依然不见有人回来。高无庸显得有些心急,凑上前怯怯的道:“皇上,眼看都到傍晚了,皇上已经出来一天没有休息,再不回宫,恐怕龙体……”
胤禛抬手示意他住口,但是忽而嘴角又扬起一丝苦笑,心道:晴川已经死了,费扬古的女儿是乌喇那拉氏,又怎么可能是晴川呢?朕一定是相思成疾,才如此敏感。
因此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令嫒回来之后,就由你替朕传达,这篇诗写的很好。”
费扬古跟在胤禛的身后,道:“微臣恭送皇上,微臣在门口为皇上备好了马车,以免去皇上的奔波之苦。”
几人一同走出府邸大门,费扬古在一旁恭送皇上登上马车。
而就在这时,正从远处走来的晴川看到胤禛的背影,以及他正低头攀上马车的身影,忽然觉得后脑一阵刺痛,浑身一颤,踉跄后退两步。
红樱连忙扶住她,道:“小姐,你怎么了?”
晴川瞪大了眼睛,神情激动的不停道着:“他是谁?他是谁?”
然而她虽然这样不停地问,却不给红樱回答的机会,而是兀自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因为她看到那辆马车已经辘辘滚动,扬尘而去。
她就这样发疯的,不能自控的追着即将远去的马车。然而马车里的人无法看到后面她追逐的身影,依然飞驰不停。
等她追到府邸门口,原先驻停在这里的马车早已在前方消失而去,只剩下一阵车轱辘下的尘土还在轻轻飘扬在四周。
费扬古看到身边匆匆跑来,正气喘吁吁的晴川,道:“哎哟我的好女儿哟,你怎么才来啊,皇上都等你半天了。”
晴川一时还有些发懵,没有办法理会阿玛的话,直接问道:“阿玛,刚才那人是谁?”
“他就是当今圣上啊。”
“什么?雍正,他是雍正?”晴川有些吃惊,自己刚才远远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是那么亲近,那么似曾相识,当时后脑的刺痛让她差点回忆起什么,难道自己曾经与雍正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再来点暗示就能完全恢复记忆了,因此,晴川迫切的想探索下去,紧接着问道:“阿玛,皇上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等我?”
费扬古一边引领晴川回屋,一边道着:“其实也没什么事,皇上看到你写的那篇诗文,特别感兴趣,所以就在此等了你许久想要召见。”
听到这话,晴川泄了气,满心失望,道:“原来只是为了一篇诗文,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本来希望通过那样的问题得到一点暗示,这样就可以带动自己继续回忆下去,没想到最终落了个失望,只当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回到大厅,仰头观望这副字,道:“雍正王朝那本书已经被我翻了好几遍,想不到我喜欢的雍正竟然会喜欢我写的这副字,也喜欢这首泰戈尔的诗。”
她突然发现这首诗还没有署名,便对红樱道:“先把它拿下来。”
红樱取下装裱好的重重的篇幅,放在桌案上。晴川拿了笔在后面轻轻写上“泰戈尔”,但突然觉得有些蹩脚,心想这个年代有谁知道泰戈尔是谁呢?纵然这首诗的作者是泰戈尔,但可惜无人得知啊。
她又细细读了一番,发觉与自己倒是有些般配。“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想想自己,虽然喜欢雍正,但他高高在上,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呢?就算站在他的面前,他冷峻的眼中又岂会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意?
想到此,晴川失落的摇摇头,道:“真可惜,他都不认识我。哎呀,人家可是千古一帝,我又在妄想什么呢,真讨厌。不过能与他喜欢同一首诗,还是我亲自写出来的,已经是荣幸了。”
随即,她调皮一笑,将后面的“泰戈尔”三字划掉,写上了“乌喇那拉氏,晴川”。心道:如此一来,雍正若再有机会大驾光临的话,看到它或许就能认识我了。呃……这应该不算剽窃版权吧,这个时候泰戈尔还没有出生呢,况且是我早早把它带过来,让雍正一睹他的大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暂时借用一下版权应该不介意吧。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倘若能帮了我这个忙,以后再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阅读泰戈尔的大作,只希望泰爷爷、泰大伯不要怪罪我啊……
永寿宫,此时像炸了锅一样,屋里的人来回忙碌奔跑不停。熹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踱着步子,急的脑门渗出豆大冷汗,时不时道着:“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心你们的脑袋。”
紧张的气氛中传来太医的悲恸声音:“熹妃娘娘,四阿哥因是早产儿,所以身体虚弱,这次恐怕难逃一劫了,娘娘请节哀。”
“节哀?本宫为何要节哀?”熹妃一时生气,身子有些站不稳,向前一倾,抓住了太医的衣袖,质问道。
太医浑身发抖,颤巍巍道:“娘娘,四阿哥体质不同于常人,身体极度虚弱,虽然已经度过几次难关,但这次恐怕难以回天。”
“本宫要弘历活下去,否则你们都要掉脑袋。”
“娘娘,微臣已经尽力了。要想挽救四阿哥,除非……”
“除非什么?”熹妃的脸上再也不能露出笑容,而是变得焦躁狰狞,同时心疼扼腕。
太医不敢再有避讳,不敢再拖延时间,快语道:“除非让四阿哥吃下生母的鲜血,才能让他转为常人体质。”
“为什么一定要生母的?养母不行吗?”
“回娘娘,必须要生母的才行。”
“这是什么邪术,一定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本宫不信。”
“娘娘,微臣不敢胡言。这是一个古老的偏方,所以娘娘未曾听闻。”
一听这话,熹妃只觉得头脑有些晕眩,绝望的退后几步,又忽然似想到什么,急切的道:“没有生母的血,用养母的肉可以吗?”
太医摇摇头,道:“娘娘不必做这种无为之举,史无前例的事,终究是无为之举,还伤了娘娘凤体。”
熹妃不由分说,将陈嬷嬷带到另一间屋内,拿出一柄匕首。
闪亮的刀刃让陈嬷嬷有些心惊胆战,道:“娘娘,何必这样作践自己,太医也说了这样做终究于事无补。”
熹妃坐在床边,撸起裤腿,脸上的笑虽然重新挂在脸上,但却有了一丝凄凉,道:“太医也说过史无前例,本宫为何不能开创这样的先例,尝试一番呢?”
“可是,娘娘这样做对自己过于残忍了。再说了,那四阿哥弘历也不是娘娘的亲生骨肉,何苦这么拼命呢?”刘嬷嬷终究心疼主子。
熹妃叹口气,道:“以前我想要一个儿子,是为了身份和地位,为了能在深宫中站得稳。而现在,当我名下真正有子之后,才发现生儿育女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事,也是最快乐的事。虽然生育不能,但养育却同样让我体会到这种天伦之乐。有弘历在身边的日子,突然让我清醒了许多,让我发现勾心斗角到头来又能如何?而踏踏实实做个女人做个母亲才是最有意义的。我有时候就在想啊,名利,地位,身份,不要也罢,这些东西太累了,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守着历儿,看着他长大,一辈子该有多么轻松幸福。”
一话说完,她的匕首已经深深刺入自己腿肚上,“嘶”一声,这是骨肉割离的声音,整片的肉被割下来,鲜血粼粼,只剩下血肉模糊又清晰可见的后腿骨。
刘嬷嬷啊的一声轻叫,已经扭过头去,不忍去看。
熹妃将割下来的人肉放在刘嬷嬷手中的托盘中,痛感让她的笑容僵硬起来,身子微微颤抖着,连声音也变得颤抖,道:“快去拿给太医,看能不能救救历儿。历儿没事以后,再给本宫叫个太医来,治疗本宫的伤势。”
刘嬷嬷知道主子心急火燎,不敢再多言,哆哆嗦嗦的端着托盘快步出了门。
太医见到这瘆人的大块人肉,也吓得登时一颤,想不到熹妃会下的去手,救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但他所知道的偏方,这样东西确实没用,便道:“这个不行啊,只能要生母的鲜血,养母割肉也不行。”
就在这时,胤禛闻讯赶来,进了屋中也恰巧听到这句话,便上前揪起他的衣服,问道:“为何一定要生母的鲜血?历儿也是朕所亲生,朕的血液能否挽救他?”
太医吓得嘴唇都发白了,道:“偏方所讲未有如此,臣也不知能不能有用,况且皇上龙体要紧……”
他的话还没说完,胤禛已经把他推到一边,“龙体龙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这些?要是历儿有事,朕要你们有什么用,整个皇宫的人都难逃干系。”说罢,兀自抽了把刀出来,在腕上一划,让汩汩流出的血液滴落在手底下的碗中。
太医没有办法,只得一试。将皇上的血液,与养母熹妃的肉一同喂予四阿哥弘历。几天后奇迹的发现弘历身体逐渐强壮起来,并且此后再无病痛,壮如牛虎。太医看在眼中,直是自叹上天垂怜,同时对于这一记偏方又有了新的成果与发现,原来生父的血液加之纯善的情与肉,方能抵过生母的血。
一晃三年光阴就要过去,这夜正是七夕佳节。但是所有妃子都知道,皇上定然不会与她们一起度过了,因为这三年中,每年的七夕皇上都会在御花园独自品酒赏月。
虽然是个无聊的七夕节,但素言却并未觉得失落。因为三年光阴终于快要熬过去,再过几天,自己就可以面见皇上,禀明意愿,自此重获自亽由了,去该去的地方。
这夜七夕,宫外的民间想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相爱的眷侣相依相靠,享受着甜蜜幸福。但此时御花园的肃静却独具一番情调,是一种淡淡的忧愁和哀伤。
桌上有酒,桌前两人。
胤禛品了一口酒,对身边的人道:“历儿,你觉得冷吗?”
三岁的历儿已经懂事,虽然园中小风嗖嗖,但他依然坚强的缩缩身子摇头,道:“不冷,皇阿玛又在想念皇额娘了吗?皇阿玛每天都想,好辛苦啊。”
胤禛淡淡一笑,抬头望望天,道:“想得久了,就不会觉得苦了,因为已经变得麻木。”
“我的皇额娘何时才能出现啊?熹妃娘娘只是我的养母,我不喜欢叫她皇额娘。”
胤禛摸摸他的脑袋,道:“朕也希望晴川会有再次出现的一天。到时候,朕就可以牵着她的手,你也牵着她的手,我们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让她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们,好吗?”
“好。”弘历笑出声,“我要皇额娘晴川永远在我身边。”
听着弘历的清脆笑声,胤禛却是沉重的叹口气。抬头望望月,人梦相隔,不知这份美好的心愿,能否通过皎月传递到天边那轮回的星光。
不知不觉中,一首诗已经浑然而成,脱口而出:“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夜凉徒倚处,河汉正盈盈。”
伴着寂凉的夜风,凄婉的孤月,惨白的星光,一丝淡淡的叹息回荡在园中。
民间的七夕节格外热闹,特别是夜晚,弥漫着一种浪漫的气息。晴川在街上赏玩,正陶醉其中,忽而一个调皮孩子从客栈二楼丢下来的一个碟子“正中红心”,正巧砸在了晴川的头上。
碟子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晴川捂着脑袋,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红樱吓了一跳,心想小姐怎么呆呆的没有动弹?也不喊疼,况且一个碟子也不至于把她砸傻了吧。看看头上,并没有出血啊。
正诧异着,却发现晴川忽的抬起头来,道:“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晴川激动的抓起红樱的手,往上方望望,自言自语道:“谢谢你,让我想起了所有的事。胤禛,胤禛,我要去找他……”
红樱在一旁没听清楚她嘀咕的是什么,便问:“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晴川拉着红樱的手就往府邸归去,边跑边道:“快跟我回去,我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