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渐渐挺直了身子,笑道:“参见年妃娘娘。”
素言依然沉浸在惊愕中无法自拔,脑袋恍然还有些晕眩,道:“你不是死在宗人府里了吗?”
胤禩转过身去,深深吸纳吐气,道:“在这个宫里,某人恨不得我死一千次一万次。”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如何死而复生?”素言走到他身前,不可置信的摸摸眼前这个大活人。
胤禩看着她,认真道:“晴川怎么回来的,我就怎么来的。”
“晴川?”素言冷笑的声音,听到这两个字,眼眸再次陷入无限灰暗中,“晴川不再是以前的晴川,她是本宫的噩梦。”
“什么意思?”
“难道廉亲王不知道吗?晴川贵为洛妃,马上就要册封皇后了。”素言冷冷的对他笑着。
胤禩满脸质疑,一时变得有些疯狂,晃着素言的身子,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我不相信,我不信你们说的话!”
素言的身子弱如杨柳,被他晃得前仰后俯,但脸上毫无表情,目色一如死水,任他这般摇动着,没有任何反抗,就好像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旁的李嬷嬷心疼主子,拉开胤禩,道:“廉亲王,洛妃娘娘都为皇上生下了大阿哥弘晖,千真万确摆在眼前,廉亲王何必继续自欺。”
胤禩一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甩开李嬷嬷的手,试图向外冲出去,道:“不!我不信!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晴川!”
熹妃眼见不妙,急忙道:“陈嬷嬷,快去拦住他!”
陈嬷嬷和李嬷嬷一同上前,才终于将廉亲王拦下。
熹妃上前和善的劝道:“廉亲王何必心急,理智点,我们会给你想办法的。你这样跑出去有可能还没见到晴川,就被皇上身边的人发现。”
“理智?”胤禩笑起来,似乎是在自嘲,“没有了晴川的那天,我已经失去了理智。这件事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当然不会心急。”
“但是你要知道,我们都是要帮助你的。而你,此时也正需要我们。”
熹妃这一句话,引起了素言的怀疑。她转目望向熹妃,心道:熹妃向来养尊处优,心向菩提,怎么突然间帮起了廉亲王?廉亲王可是皇上要杀的人,此时她不站在皇上的一边,反而胳膊肘往外拐,难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到素言投来的怪异的眼神,熹妃低头一笑,道:“妹妹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
“本宫突然不解熹妃的作为。”素言打量着她,“前些日子帮着洛妃打点食宿,呵护的无微不至,如今又冒着危险帮廉亲王,真不知熹妃是菩萨转世,还是另有阴谋?”
熹妃扑哧一笑,脸上装作轻松,但心里对她识破自己的心思还是有些介怀,道:“妹妹说笑了,本宫哪里是什么菩萨转世,只是多管闲事罢了。至于妹妹说的阴谋,本宫更是无从得知,妹妹太多虑了。”
“熹妃担心洛妃安危,照顾她完好诞下大阿哥,是为了保护大清的龙裔,尚且说得过去。但如今帮着廉亲王,本宫倒有些不懂了。”
“妹妹无须费心考虑其他,其实说到底,本宫这次是为了帮你。”
看到年妃投来的诧异与不解的神色,熹妃继续道:“妹妹仔细想想,晴川心地善良,只要让晴川见到了廉亲王,就算念及朋友情分,也万万不会让皇上置他于死地。只要想办法让晴川跟廉亲王远走高飞,后宫之中妹妹姿色最佳,完全可以重归皇上身边受宠。与此同时,又帮助廉亲王寻回恋人,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也是两全之策,本宫自然愿尽微薄之力。”
素言望了她一会,笑出来,道:“好一个两全之策,但是本宫认为,熹妃是另有心思吧?其实一切都是在为了自己着想,而且本宫已经猜到熹妃的目的。”
一听这话,熹妃心底下一颤,心道:难道她已经猜到本宫此番作为是为了得到洛妃的皇子,大阿哥弘晖?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让皇上知道……
正想着,又听素言道:“熹妃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留住执掌的凤印。谁都知道洛妃马上被册封为皇后了,一旦立后,熹妃手中的凤印就要乖乖归还。而洛妃一走,熹妃依然可以执掌后.宫权利。”
闻言,熹妃心里又忽的放松下去,还好对方没有识破自己,便祥和一笑,道:“大家同处深宫,相互猜疑也在所难免,不管妹妹如何说本宫,本宫都不反驳,只是希望妹妹能记得本宫的好。本宫固然希望凤印可以握得时间久一点,可惜迟早有一天是要交出去的,但本宫更希望妹妹能获得圣宠,将洛妃替代下去,难道妹妹不是这么想的吗?”
“恐怕,熹妃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本宫这次不想掺和进来。”
“为何?”熹妃一时间有些急了。
素言冷笑道:“如果是以前的本宫,或许会欣然接受,并且求之不得,但如今,本宫并不想蒙受圣宠了,因为本宫早已为自己做好了打算。”
但是她并不敢把这个打算讲出来,只能在心里暗暗道着:我已经对皇宫心灰意冷,我的向往是去景山寿皇殿守陵,我要陪他,不管天堂还是地狱。而我现在待在宫里的唯一目的,是为了给我的孩子福宜报仇,我要晴川血债血还。深仇一报,才可抽身而去,离开这个让我伤痕累累的皇宫。因此,我又怎么能接受熹妃的“好意”呢?
但是听了素言这样不冷不热的话,熹妃的心里犹如烈火焚烧,焦急与不安一同涌上来,迫切的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不想蒙受圣宠的妃嫔呢,妹妹是在说笑吧?”
见素言不语,熹妃只觉得天塌地裂,身上没了一丝力气,软软的坐倒椅上,心中暗想:难道本宫的计划功亏一篑了,难道真的要本宫亲自走这步险棋吗?万一失足,本宫岂不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对于明哲保身,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她,对于这种没有把握的设想,根本就不值得去浪费脑汁。她突然叹口气,心道:既然没有保身的把握,不如不去做了。
就在这时,素言的眉间突然微微一紧,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心中暗道:不行!如果我在宫里迫害晴川,不仅费劲工夫,还有可能会惹火烧身;倘若让她出宫,在宫外暗杀她,就轻松简单多了。此时倒不如跟熹妃同仇敌忾,沆瀣一气,反正对我来说是有利益可循的。
这样沉思过后,她转过身,道:“本宫愿意接受熹妃的好意。”
一听这话,熹妃本已暗淡的双眸忽的闪亮起来,虽然不知年妃为何突然间转变态度,但对于她的改变,熹妃仍然喜出望外,起身道:“妹妹放心便是,本宫如何能加害于你?”
一直站在旁边的胤禩忍受不住,做声道:“你们不要猜来猜去了,我们的目标一致,此时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晴川,年妃要夺到圣宠,熹妃要留住凤印,既然各有所需,就要相互帮助。”
虽然这话深得大家同意,但也只是表面上融洽而已。因为胤禩并不知这两个女人真正需求的是什么,他根本不会知道,年妃为的不是圣宠,而是迫害晴川,而熹妃为的也不是留住暂时的凤印,而是晴川的龙裔。
熹妃点头笑道:“廉亲王说的是,大家已经同舟共济,无须相互猜疑,免得翻入万劫不复之渊。”
素言也点了头,忽然又一丝不安,道:“如果洛妃不愿跟廉亲王出宫怎么办?”
熹妃掩嘴一笑,道:“事在人为。”
素言哼了声,契合的点着头,没有做声。已经待在深宫良久的她,早已知道这句话里的意思,计谋,手段,决策,确实一切都在人为。
启祥宫,书案前,胤禛在身后环住晴川,握着她的右手,在宣纸上教她练字。
片刻功夫,一片苍劲有力的笔迹,落落整齐的诗词赫然呈现纸上。
晴川拿在手中,轻声吟念着:“一片芳菲上苑东,昼长人坐落花风。蒙茸细草侵阶绿,浓艳夭桃映阁红。春惹游蜂窥几席,浓熏舞蝶傍帘栊。韶光脉脉春如海,讽咏芸编兴不穷。”
随即心中忖道:以前在书中看过雍正的诗词,虽然这一首柔美安和,绵绵情意,但其它大多数都是悲凉孤独的,难道以后……
看到晴川在沉思什么,胤禛环抱住她的身子,眉头微蹙,道:“你不喜欢?”
一句话将晴川的思路打破,她突然觉得四爷的怀抱很温暖,好想就这样在里面躲藏着,安稳,踏实,可以心无旁骛,“喜欢,但是能否告诉我,你以后也能做出这样温馨祥和的诗词吗?”她将脑袋靠在胤禛的胸口,淡淡的问着。
胤禛笑眼望她,“只要有你在,朕始终如一。”
突然,晴川弯下身子连连作呕,胤禛目含怜惜,道:“爱妃怎么了?”
晴川待缓和过来,羞怯垂头,道:“臣妾,恐怕又怀有龙裔了。”
胤禛两道紧锁的眉骤然平展,嘴角微扬,抬起她的下巴,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晴川不解的望着他。
胤禛一声令下:“将凤袍拿来。”
金嬷嬷道了句“奴婢遵旨”,便转身去了安置凤袍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