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语彤刚要说话,死样活气的雷老本忽然哦了一声,噼里啪啦的赶进院里报信:“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呀,回来了。”
然后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尖尖的道:“冤孽呀,畜生呀,败家子呀,他又回来干什么!哎呦,我头疼,就不见他了,你带他去厨房吃点饭吧。给炒个鸡蛋,俩就行,多放葱和盐……”
宅子极大,平常说话在门口根本听不到,里面这声音是故意拔高了,似乎专门为给雷鸣听到。雷鸣再也忍不住,一脚把门踹开,拉着欧阳语彤的手就进去了。他脸色铁青,归乡的喜悦荡然无存。
欧阳语彤进门,眼前方砖墁地,门旁有回事房。两条抄手游廊分列左右,连着正屋和东西偏房。院中花圃鱼缸一样不少,一看就是富家宅院。唯一奇怪的就是没人,没护院的还说得过去,但一个仆役都不见就有些蹊跷了。
雷鸣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拉着欧阳语彤的手直接进了正屋。里面雷老本站立,他旁边坐着一个差不多岁数的瘦老头。老头衣着考究,富商气十足,五官也端正。只是一双眼睛总爱左顾右盼,显得贼兮兮的。
“父亲--”雷鸣面无表情的喊了一声。
欧阳语彤刚想行礼,雷父忽然暴跳如雷的站起来,边戳指头边嚷嚷:“别叫我父亲,你是我父亲!亲爹呀,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干嘛?可怜可怜我,别来祸害我雷三川了行不?”
他嘴上说得可怜,脸上却是盛气凌人的模样。欧阳语彤当场石化,这是一个怎样的奇葩父亲啊。
雷鸣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带着欧阳语彤坐下,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雷三川发了一通脾气,垂头丧气的坐下来:“回来就回来吧,以后别给我出去惹麻烦了。挣下金山银山,不够你一个人败的。”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欧阳语彤。欧阳语彤赶紧站起来行礼:“雷伯伯好,我是雷鸣的同学。”
雷三川笑着跟她打过招呼,然后先让雷老本带他俩去吃饭。四下无人,欧阳语彤终于忍不住问起。雷鸣愤愤的道:“院子里怎么会有仆役?我父亲说雇佣仆役只让干三个月,发试用期薪水。到期让滚蛋,然后雇新的,永远用便宜人。十几年下来,南泰城已经没人来我家做工了。”
欧阳语彤被这一番理论惊呆了,她无法想象雷鸣的父亲这么市侩。当说到他对雷鸣的厌恶时,雷鸣叹口气告诉她原因。雷三川想让雷鸣自小学经商,继承家业。雷鸣却为了斗气之源不断的挑衅别人,不断的玩命。他每做一次,雷三川都得赔进去大把的钱。因此雷鸣在他眼里成了冤孽,畜生,败家子,第一不孝儿子。
吃过饭,雷三川把他俩叫到正屋。雷鸣看着他的拐棍:“父亲,您还没到用拐杖的岁数呀。扔掉吧,那东西用上了就拿不下来,扔院子里--”
“呸,土鳖。这叫手杖,有身份的人都有,你以为是拐棍呢?穷鬼才叫院子,像我们这么有钱有身份的,得叫花园!知道了?”雷三川狠狠的把雷鸣的关心顶回去,顺带剜他一眼。
雷鸣闭嘴,他决定再也不主动说话。欧阳语彤脸上的清冷全消,她在硬生生的憋着笑。
“我乃一地商会之长,你小子这点道行就别在我这里现眼了。”雷三川依旧刻薄,他忽然话锋一转:“我看出来了,这小姑娘真是你的媳妇儿,不是你从外面花钱雇来骗我见面礼钱的--”
欧阳语彤有种要吐血的感觉,怪不得雷三川刚见自己的时候不冷不热。原来他非但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还存了那个心思。这也就是雷鸣的父亲,要换个人,她早就一个纸鹤炸过去了。
雷三川摸出几十个金币排在桌子上:“说正经的,咱们这儿普通人家,彩礼钱是十个金币。咱是有钱人,我给二十五个。你自己去外面买个小房子,我就不给你另盖了……”
雷鸣再也忍不住,他霍然站起,一把将桌上的金币扫到地上:“够了,别摆出那老骗子的嘴脸了行不?我是帝师,皇帝的老师,在乎你这点零钱?”
“对对,你是帝师。咱家的耗子长翅膀了,蚂蚁一顿饭吃一头大象。”
雷鸣深呼吸,他真怕自己暴走:“父亲,我这次来是接你和妹妹离开的,我们要去云洲帝国,必须立刻动身。”
“我走到天边,这家产你也谋不到手,契约都是我的名字呢。”雷三川仍旧在笑。
欧阳语彤终于明白,为什么雷鸣说自己的父亲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一定不会死于战乱了。他这老狐狸的范儿,的确不是个早死的样儿。
父子俩正在斗嘴,外面雷老本跑进来:“老爷老爷,官兵来了。说是搜人,我看那画影图形,有些像二少爷。”
雷鸣冷哼一声,就要踏步出去。雷三川一把将他划拉到自己身后:“老子在这儿,你逞能干什么?滚回里屋去。”说完之后他一步三摇的走出去,还不忘拿着自己那个名叫手杖的拐棍。
看着雷三川的背影,雷鸣忽然觉得有些心酸。父亲的背似乎有点儿驼了,身体也更加单薄。他要不这么刻薄多好呢,或许,自己这些年也真是把他气坏了……
一队官兵进院,雷鸣第一眼就看出来领头的两人里面有一个斗气师。雷三川跟他们打招呼,那斗气师开口:“据查你有个叫雷鸣的儿子,可是此人?”他将画影图形摊到雷三川眼前。
“不是,我儿子比他俊多了。可两年前就死了,当时还办了丧事。”雷三川回应着。里屋的雷鸣冷冷的看着院里,一旦稍有不对,他就要对那斗气师痛下杀手。暴露不暴露的,已经顾不上了。
那斗气师冷冷的道:“你可想清楚了再说。”仿佛是为了配合他,身后一个官兵刷拉一声抽出单刀,明晃晃的对准了雷三川。
雷三川在刀身弹了一弹,铛铛作响。再用指肚去摸刀刃:“好像真的开刃了。”然后他直起身来:“杀吧杀吧,把我杀了吧。老东西活了五十多年,早就该死了。你们这一亮刀,四邻八乡指不定说我什么呢。没法混了,死了利索。”
瞧着他那一脸无赖的样子,雷鸣和欧阳语彤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那斗气师双眼一眯:“你以为我不敢?”
他旁边的官兵赶紧打圆场,低声对他道:“这是雷三川,此地的商会会长。别看是个老无赖,可南泰城的买卖一多半是他的。没了他,城里的军队吃饭都是问题。新皇继位,就是他率领周围十三城的商界优先拥护,朝廷都有明文嘉奖。”
雷鸣没想到自己两年不在家,父亲竟然混到了这地步。如此能量,就算是一城之主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他是多会见风使舵啊,率先拥护童志鲁,真有投机倒把的能耐。
那斗气师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哼了一声没有下文。雷三川却继续刁难他:“踩坏了我的花圃,这里面都是珍稀草本,大多数都是外国买来的。”
最终这队人马扔下几个金币,这才灰溜溜的撤走。雷三川回过头来,对雷鸣比划一个手势,那意思是你丫又给我惹事儿了。然后他趾高气扬的让雷老本给他套上马车,去了商会。
“真是个老狐狸,他还给我办丧事了?”雷鸣郁闷的说了一句。欧阳语彤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史无前例的好父亲啊。”
门外马车响起,进来一个小女孩。女孩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雷鸣陡然热血上涌,他推开门一步抢了出去:“小妮!”
雷小妮看了雷鸣一眼,欢呼一声冲入雷鸣的怀里,顿时眼泪婆娑:“二哥,二哥,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一边哭,她一边又打又闹。雷鸣将她搂在怀里,任凭她捶着自己的胸口:“二哥回来了,这次带你一起走。”
雷小妮哭着,笑着,跟雷鸣没完没了的撒娇。欧阳语彤也是非常感动,家里有这么个妹妹,真不知雷鸣当初是怎么狠下心出去闯荡的。
三人进屋,雷小妮心情大好,叽叽咯咯的说个不停。雷鸣不住的嘘寒问暖,说到自己的时候,只是一句简单的很好。见了欧阳语彤,雷小妮非但不怕生,反而也聊得挺欢快,仿佛她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一样。
“小妮,这次跟二哥走吧。”雷鸣摸着她的头:“去国外生活,嗯,也带上父亲。”
雷小妮兴奋无比:“好啊好啊,我早想出去了。唉,这几年真把父亲惦记坏了。他嘴上说走了一个祸害,但总是在背地里唉声叹气。还有好几次,我瞧见他抹眼泪了呢。”
那老无赖会这么关心自己?雷鸣心中嘀咕。
晚饭,气氛非常压抑。预想中的责问和挖苦没有出现,雷三川只是在慢慢的吃饭。看着空空荡荡的大餐厅,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再看看眼前的父亲和雷小妮,雷鸣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这几年自己在外面游荡,就剩下他们爷俩在家相依为命。倘若没有父亲,妹妹怎么办?没有妹妹,父亲又该怎么办?自己真是不配当儿子和哥哥啊。
“父亲,我们必须走。我跟童志鲁,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有很大的过节,不走不行!”雷鸣压抑下心中的伤感,认真的说话。他已经决定了,再不能耽搁。实在不行,只能用强硬手段。
“走吧走吧,老子早晚被你连累死,你个冤孽!”雷三川愤愤的推开眼前的碗筷:“这一桌子菜够我们吃七八天的,这么挥霍就因为是最后的团圆饭。吃饱喝足了,老子就把命都交你手里,我上辈子欠你的印子钱!”
雷鸣喜出望外,没料到父亲这么痛快。看着雷三川的眼神,他恍惚间生出一丝莫测高深的意味。自己这老无赖的父亲,看似糊涂又混账,实际上心里什么事情都雪亮。
“太好了太好了,老本叔也一起--”雷小妮刚要叫好,雷鸣和欧阳语彤霍然站起,他冷声道:“屋顶上的朋友,滚下来吧,何必躲躲藏藏?”
上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雷鸣冷笑道:“想跑?”欧阳语彤不用他嘱咐,袖中飞出一串纸鹤,冲破窗纸飞了出去。雷鸣扬手一挥,似乎有一道火红从他手中飞出。然后屋顶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规整的圆洞,雷鸣跳出去:“语彤,你在屋里保护其他人。”
两名斗气师站在屋顶,在他们身边飞舞的纸鹤让他们神经紧张。雷鸣连斗灵也没放出,他淡淡的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其中一人正是白天来过的斗气师,他冷声道:“雷鸣,你瞒得了官兵,却瞒不过我!老老实实跟我去觐见陛下。实话告诉你,围着南泰城,咱们已经撒下天罗地网,你跑不了的!”
他旁边那人一点头:“若非遍查所有档案,还真不知道你就藏在这里。”
“那你们来抓我吧。”雷鸣无所谓的说了一句。先一名斗气师大喜,纵身飞扑过来。一团火光出现在他掌心,赫然是火属性的斗气修为。
他一掌打在雷鸣胸口,雷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白天你纵容手下拿刀威胁我的家人,今晚又来聒噪,这笔账怎么算?”
那人一拳打过去没有效果,急忙抽拳再战。他猛一用力,拳头在雷鸣胸口纹丝不动。那拳头上的火焰一直燃烧,。但却连雷鸣的衣服也没有烧破。雷鸣淡淡的道:“你们俩太心急了,应该等到高手驰援再来。怎么,是怕被抢了功劳吗?”
“啊--”那斗气师开始惨呼,他拳头上的火焰开始烧灼自己的手。慢慢一张手掌全被烧掉,他疼的几乎要翻白眼晕过去。但那手虽然烧掉了,却仍然拿不下来。他的手腕贴着雷鸣的胸口,还是在静静燃烧。
另一人脸色大变,他抽身想跑。不想旁边一只纸鹤飞过来,啪的一声在他身边炸响,他半条手臂都被炸飞。空旷的屋顶上,两人的惨嚎声远远传出,凄厉无比。
“说,你们还有哪些援军?什么时候过来?”雷鸣发问。
他前面的斗气师早就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大喊:“据说宫中派出了一队杀手,正在星夜赶来。这附近的大城小城,也开始组织人手往这边赶。”
雷鸣点一点头:“你们俩是第三联盟的人吧?”那两人慌忙答应:“正是正是。”
“那杀你们我就心安理得。”雷鸣说着右手伸掌一拍,对面的斗气师被他震碎心脏而死。另一个斗气师,却被剩余的纸鹤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轰然爆炸。
雷鸣从屋顶跳下来,雷三川似乎被他刚才的表现镇住了,他脸色变幻不定,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走吧,我们时间不多。”雷鸣挥手招呼众人。然后他摸出两块玉简:“父亲,小妮,你们一会儿进这个玉简。没事的,我很快就把你们放出来。”然后他看着欧阳语彤:“我们的四块传送玉简到了使用的时候了,正好可以帮我们突破围剿。”
“你那几个玩意儿,能把我们直接送进云洲帝国吗?”雷三川反问,刚才欧阳语彤已经详细跟他说了一切。
“不能。”雷鸣摇了摇头:“但能大大缩短我们的行程。”
雷三川嗤笑:“你这上房蹿墙的,好像有多大能耐,说穿了匹夫一个。办事不能用拳头,得用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学着点吧,你老子我掉了的也比你攒下的多。”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雷鸣有些烦躁。雷三川鼻孔里哼一声:“谁爱跟你斗嘴?别看你来接我,今儿没你老子,你就算完了。”
他伸手在身前划半个圈子:“以咱的宅子为圆心,方圆千里之内我说了算。一千五百里路之内,不用你操心。最后的那段路程,再用你的宝贝吧。”
雷鸣讶然:“你魔怔了?驰川帝国是童志鲁和第三联盟的天下。”这时候雷老本急匆匆的走进来,对着雷三川报告:“老爷,他们来了,咱们尽快启程吧。”
“明面上和暗地里永远是两码事,你老子我是这儿的百年老树,根深着呢。”雷三川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当头往外走。边走边嘀咕:“疼死我了,为这一趟腿,丢了******百分之五十的产业,一夜回到光棍前……”
“什么?”雷鸣呐呐的反问。
雷三川又换上不屑的表情:“没什么,我是说,今天官兵走后,我已经去商会办完了该办的事儿。就算老子不在这儿,家产你也谋不了去。”
外面五辆马车恭候,一样的马匹一样的车身,就连车夫都差不多的模样。一辆空车,另外几辆车里面坐着人,乍看之下竟然跟雷鸣他们这一行人非常相似。
雷三川招呼他们上了空车,然后五辆马车一起开动,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
跑出一段路程,又是四辆这样的马车在等候。雷三川他们换过新马,又是五车齐动。如此换过三次之后,他们到了城边的一个客栈前。
客栈里的人出来迎接,他们几个进去,顺着一条幽暗而不起眼的通道走了好久,竟然来到了一家棺材铺的后房。
掌柜的默默领他们进入前厅,指了指地上一口特大号的棺材。雷三川带着他们跳进去,棺材盖合拢。此时天色刚明,外面吹吹打打,一支送丧的队伍进来,抬走了这口棺材。
伴随着哭声,棺材被继续抬着走。傍晚的时候,埋入了早已经挖好的坟墓之中。
雷三川招呼雷鸣用斗气轰开棺材,然后默默的站起来,在墓室的左侧摁动一个机关,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出现。他点亮一根蜡烛让雷鸣拿着,众人走进长廊。
换过五根蜡烛之后,长廊又往上。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鱼行之内。鱼行的人让他们各自分别进入一只大号的麻袋之中,然后倒入许多死去的小鲫鱼,扎紧了麻袋口。
他们被人扛上一辆大车,车上装的全是一模一样的麻袋货物。大车粼粼开动,最后在码头上,将他们几个和所有的货物一起卸进一只渔船。
两岸数百条与这一模一样的渔船一起发动,顺着宽阔的驰川河顺流而下。因为今天是祭祀河神的好日子,所以沿河的渔船几乎全部进了水里。
……
雷三川用自己一半的产业作为交换条件,换来这千里之程上无数的商家和帮派势力的帮助。重金之下,他们顾不上王法,就这么帮助雷鸣一行人神奇的躲过了所有的盘查和敌人。
最后一段路程,他们的好运气似乎用光了。化妆成庄稼人的雷鸣一行人,在西河城的城郊遇到了从此路过的柴天功!
柴天功何等修为?尽管雷鸣他们化妆巧妙,但他和欧阳语彤身上的斗气波动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双方直接动手,欧阳语彤身边,整整五门纸蛙大炮整齐排列。雷鸣呛啷一声抽出了若火剑。